1909年8月13日,杭沪全线正式通车,火车驶入城门,声浪巨大,市人歌曰:
铁路燃蜒几曲长,分支两沪越钱塘。
奇肢飞舞超龙凤,分付夸娥凿女墙。
正式通车的那一天,杭天醉搞了个大动作,全家出动,到清泰门外,看火车这一庞大的怪物。
这一决定使杭氏门内的女人们激动异常。沈绿爱十分开心,早在十天前,她就开始准备下吃的、遮阳的东西。林藕初则专程坐了趟轿子去找候潮门的茶清,征询他的意见。茶清这几年辛苦,老得也厉害了,听了杭夫人的建议,淡淡一笑,说:“你们去吧。”
“你不去?”
“看不看倒也无所谓,用不用它才是要紧事情。”
林藕初何等地明白,感慨地说:“我回去交代他们,通了火车,茶叶生意好做大了。”
“这头,搞批发、邮包,有我撑着。倒是前日见了被我除名出去的吴升,到我这里批了不少茶。问他哪来的资金,他说他现在要吃铁路饭了。他走后我才想明白,他是要在火车上做生意呢。那么多的人,来来去去,多少人要喝茶?”
林藕初一听,看火车的事情也忘记了,急急忙忙就往家里赶,找到了儿子与媳妇,便和他们商量这件事情。儿子说:“败兴败兴,我们就不能不夹一点做生意的事吗?”
沈绿爱自从赵寄客来过后,人也是大变了。林藕初说不清楚,她到底变在了哪里。总之,她对茶庄的事情,不像从前那样上心了。倒是外面那些事情,什么拒款啊,办校啊,格外热心。听了林藕初的建议,她只是笑笑说:“妈,等看了火车再说吧。”
“等看了火车,你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林藕初便自己叫了把作,张罗着把茶分成极小一袋袋的,准备雇人到火车上去卖。儿子与媳妇见了,也不阻挡。很好,只要有事干,做娘的就安耽。
晚上,磨磨蹭蹭的,杭天醉也不走,沈绿爱很奇怪,说:“怎么还不走?不怕那边记挂你!”
杭天醉一笑,说:“我今日见了寄客了。”
沈绿爱眉心一抖,转身给嘉平打扇,问:“他好吧?”
“在汤寿潜开的高等工业学堂开课了,教的是机器。”
“嗅,总算安耽了。”
“哪里的话,正在置办兵器呢。你猜他找我干啥?”
“我怎么知道?”沈绿爱脸一热,假作正经说。
“他介绍我入同级会呢。”
“真的?”
“那还有假?介绍人要有两个,还有一个,你想都想不到。”
"谁?”
“你大哥,沈绿村。”
“真没想到。”沈绿爱放下睡熟的孩子,捏着团扇,在屋里走来走去,“我若是个男人,我也入了会,于出一番事业来。”
“还有你的事呢。”
“我能有什么事?”
“寄客要我筹笔款子,日后举事可用。”
沈绿爱摇着的扇子,便停住了,包斜着眼睛,问:“真的?”
“那还有假!”
沈绿爱想了想,说:“你还是到帐房那里,每日搜去吧。”
杭天醉就跺脚,“你这不是出我洋相。我要有一点办法,何苦那样做?”
“找你妈去。你们杭家的事,现在挣钱归我,花钱归的是她。“
杭天醉就沮丧地瘫在太师椅上,说:“完了,我在寄客那里,还夸下海口呢。瞧,这是他的借条。“
杭天醉把条子给妻子,又说:“我还说呢,我们弟兄间,还要什么借条?他说,是给弟妹写的。唉,还真是被他说准了。“
沈绿爱接过借条一看,满纸四句话,一个签名,龙飞凤舞,像是要跃出纸外:“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革命成功,如数奉还。“
沈绿爱见了纸条,再不吭声,打开箱子,取出一个首饰盒,打开看了,全是金银首饰,又把手上一只玉阈褪了下来,全部摊在杭天醉面前。杭天醉见了,看看妻子,泪水就掉了出来,说:“绿爱,我不是东西。”说着,便用手使劲砸自己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