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孤零零的羊圈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穿制服的警察把一个个牧工叫到吉普车旁边审问。“哑巴”是班长,响当当的贫农,又害着奇怪的病,谁也没有怀疑到他。可是他一见到带枪的人就大惊失色,浑身筛糠似地哆嗦,还没有问到他,他就主动说了。几个警察从羊粪堆里挖出了内蒙人的帆布包,点过数,一分钱也不少。
“哑巴”一夜之间出了名。除了学习“毛著”积极分子的头衔外,又成了全省农垦系统的标兵、劳动模范、优秀共产党员。当宣传干事替他整理材料时,他嘻嘻地笑着说:“钱太多了!要是只有几百块钱,我就留着自己花。”他没有了钱,病也没有了,说出了实话。宣传干事当然不能照他说的写,反而用报纸上现成的言词给他编了一套天花乱坠的讲用稿。这样,“哑巴”就上了北京,出席了全国农垦系统召开的一次先进人物代表大会,还见到了中央的大首长。
从北京回来,他逢人便说,过去他傻着哩,不知有了钱咋花,去了北京,才知道钱能买东西;王府井百货大楼里,要啥有啥。有了钱才能过好日子。话传到团场领导耳朵里,把他叫去训了一顿,说是他如果再到处乱说,就要把他当成“阶级敌人”。从场部灰溜溜地回来,第二天,他就变成这副模样。
开始,人们给他起的外号是“傻子”,但这时“傻子”正是一个带荣誉性质的褒扬词,譬[pì]如说,场部那个每天清晨起来打扫厕所的、比谁都机灵的水利技术员,好不容易才脱掉“知识分子”的皮,取得“傻子”的光荣称号,入了党。于是大家都觉得管他也叫“傻子”不妥当,后来根据他病情的特点改称他为“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