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客气地一把把栅栏门拉开。门象一把散了骨撑的扇子,摇晃个不停。那意思是说:你们走吧,羊快回圈了!
曹书记掉过头来看看我,又抬起腕子看看表,说:“今天就干到这儿吧。”他把锹还给黄香久,向我走来。
“给,抽只烟吧。《参考消息》上说,抽一支烟要少活五分钟,我就不信。一个人咋能知道自己活多长?那五分钟又从啥时候扣起?”
我说:“抽就抽。反正多活五分钟少活五分钟,对我来说无所谓。”
我把烟先点着,然后把火凑到他面前。他在我手上对着烟,喷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
“对谁来说都无所谓。这会儿,谁还怕死?”
是的,中国人连死都不怕,特别是现在,活着并无趣。不过跟他说话要适可而止,我问:
“我这趟回来,是住在羊圈呢?还是回大队去住?”
“随你。”他爽快地说,“放不放羊也随你。你在山上苦了一冬天,想歇歇的话,就回大队。想放羊自在,就还是放羊。还有,你刚回来,给你三天假,咋样?”
“行。那我就回队上干活去。”
在农场,大队上最好混日子,按时出工,按时收工,按时休假,不管干得怎么样,工资一分钱也不少。这里不是劳改队,单独工作并不体现自由,反而会被牢牢地钉在岗位上,没有愿意放弃假日来替换你。尤其是我们这种人,还要冒风险。比如,羊只的成活率高,成绩不会归于你,倘若死亡率高了,倒会找到你的头上。
书记搓搓手,掸掸裤腿,走了,沿着他上来的那条小路向居民点走去,她抱着锹过来。
“书记开恩,放了我三天假。”我说,“奇怪,书记今天好象对人特别好,我看跟你聊得也挺热闹。”
“哼!”她哼了一声。“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这些人可鬼着哩!”
“怎么不一样了?”我敏感起来。我在山上一个冬天,看不到一张报纸,听不到一句广播,难道这期间世界有了什么变化?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着不一样了。”她望了望地平线上逐渐变大的白色的尘埃,说:“你要是没事,到咱们房子来聊聊。我那儿挺清静,就两个人,那一个是个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