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我们有喜事哩。”她落寞地说。沉默了片刻,她又问:
“你每天晚上写的是些啥?”
“没什么。”
“是日记吗?”
“是的。”
“我们这个日子有啥记头,每天都一样。可我每天都看见你写好几张。”
我推开她,坐起来。“我告诉你,香久,不能跟任何人说我写过什么东西,连一点口风都不准露出去。懂吗?”
她坐在草丛中,侧着上身,用一种娇媚的姿态拢着散开的头发。“我懂。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她说,“可是,你少操那些闲心不好么?你管它什么‘资产阶级法权’不‘资产阶级法权’的!‘资产阶级法权’关我们啥相干?”
“你看过我写的东西了?”
“没看过。”她说,“我看也看不懂,光看到一句啥‘资产阶级法权’是高于封建啥啥啥的话。”
“看不懂以后就别看!”我站了起来。“好了,咱们穿衣服吧。天不早了。”
我们牵着马钻出树林,骤雨初歇。天晴气朗,西边又透出一片金色的阳光,在铅色的云和黛青色的山巅之间。“哑巴”既懂事又傻,他早已把牲口赶到草滩上吃草去了。
“妈的!”我骑上大青马说,“牲口吃了刚淋过雨的草要肚子疼的。来,上来!”
“我要坐在你前面,”她撒娇地笑着。
“那象什么样子?还骑在后面。”
“那怕啥?俩口子,谁能管得着!我就是要叫别人看看!”
“来吧来吧!别讨厌了!没工夫扯闲话。”我把她拉上来,仍骑在我的后面。
“黑子一进村,就跟何丽芳抱着亲嘴。她说,他们笑啥?北京街上的外国人就是这个样子!”她嗔怪地说,“就你怕这怕那的!”
“外国人是外国人。”
走过了麦地,她又并无烦恼地叹了口气:“唉,黑子说回去过国庆节就来,结果超了二十多天假,也没人敢扣他一分钱,连说都不敢说他。这事要是搁在我们身上,哼!……”
“是呀,”我说,“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是什么人呢,我们不但是外国人能做而我们不能做,并且连别的中国人能做的事我们也不能做的人。这就是我们的命运。驾!”我催动大青马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