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跑来啦?”我跳下马,一面“吁、吁”地用手掌安抚肌肉哆哆嗦嗦的马驹,一面问她。
她站了起来,浑身沾满泥水。她把那块塑料薄膜拣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队里吹哨子,叫大家到场上去盖稻子。我一看要下雨,给你拿了件衣裳就跑来了……管他娘的哩!曹学义瞅着我跑了也没叫我。这会儿大伙儿都在场上忙哩……”她又兴奋而自豪地盯着我的脸问:
“我行吧?啊,我行吧?……”
“你行你行!你是英雄!”
我忙着把马驹胸前挂的绊木解掉,牵着它的缰绳跨上了大青马。骤雨即将过去,雨点稀疏地成直线分布在四周。我们的衣裳已经淋湿了。
“上来吧。”我伸出另一只手接过她搂在怀里的小包,又一把将她拽到马背上来。
“到哪儿去?还不回家?”她在后面搂住我的腰问。
“雨快停了。‘哑巴’还在树林里,大伙儿在晒场上,我们这会儿回去不合适。”我拨转马头说,“咱们也到树林里去避避雨。”
骤雨并没有把林中的空地淋湿。半明半暗的清光里充溢着清新的潮润的气息,还有一缕缕落叶的幽香。头顶上,白杨、杨树、槐树和沙枣树的枝叶纵横交错,密如华盖。林地里,野蒿和马莲草长得还很旺盛,仿佛它们藏在这儿能永远躲过萧瑟的秋风秋雨,鸟雀聚集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声既惊恐不安,又十分兴奋。它们在枝叶中跳来跳去,摇落下来大滴大滴冰凉的水点,劈劈啪啪地打在蒿草和马莲的叶子上,使林中的杂草更显得葱郁苍翠。
“你快把衣裳换一换。”我在白杨树干上拴住两匹马,把她用一个装化肥的塑料袋带来的衣裳扔给她。
“那你呢?”她耷拉着两只胳膊站在草丛里,披散头发,一副傻样子。
“我没有滚一身泥巴。你看,我这儿、这儿还都是干干的。你快换吧,要不然会着凉的。”
“这儿有人吗?‘哑巴’呢?”
“只有鬼!”我说“‘哑巴’在那片林子里。”
她从塑料袋里拿出我的衬衣,朝我嫣然一笑。随即,毫不避讳我地将全身的衣裳脱得精光。我坐在一棵马莲草上,点着一支烟欣赏着她。
“你还很漂亮,”我说。
一会儿,她穿了我的衬衣站到我面前来,两臂张开,轻盈地转了一圈。“那你还老说要跟我离开?”她娇嗔地说。
她很知道自己的优点。因为没有生过孩子,又长年进行体力劳动,所以还保持着少女般的体型。又肥又大的衣服罩在她身上,使她显得越发娇小,越发年轻。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拢在脑后,用小手帕束着。象刚沐浴过的一样,滑润的面孔上容光焕发,荡漾着诱惑的笑意。我没有回答她,站起来,扔掉烟卷,把她搂进怀里。一霎时,我似乎搂的是一团云,一团雾,一团空蒙的暖烘烘的蒸气。那件肥大的衣服造成了如此美妙的触觉!她顺从地小心地躺到蒿草上。她的小腹温暖而结实。我把脸埋在她圆滚滚的脖颈和肩膀之间。她的头发、她的肌肤、马莲、落叶与泥土的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沉醉的芬芳。
一只甲虫不知在什么地方嗡嗡地叫。树上又有几片黄叶飘落下来。马儿在轻轻地刨着蹄子,扑扑地喷着鼻息。所有喊喊喳喳的细微的声音都如遥远的波涛,一阵一阵地汹涌澎湃,好似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在一个固定节奏的背景上,两支旋律交替出现,不断反复……啊,原谅我吧,理解我吧!你能原谅我、理解我吗?我永不安宁的灵魂又剧然地骚动起来;我耳边总隐隐约约地听到远方有谁在呼唤。这里是令人窒息的地方,这是个令人消沉的小村庄,就和你迷人的颈窝里一样。你赋予了我活力,你让我的青春再次焕发出来,但这股活力却促使我离开你!这次青春也不会是属于你的……
一会儿,我们疲乏而舒畅地躺在蒿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