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们再到场院去玩,我再也不躲到谷堆后面去了,我知道表姐在那里。表姐每天仍回来得很晚,每次回来,我都能嗅到那熟悉的谷草的芬芳。有一次我走到表姐身旁,拼命地抽动鼻子,那香味很令我陶醉,表姐发现了就爱抚地拍了一下我的头,笑骂道:“你这个小馋猫。”我也笑着逃离了表姐。
我知道表姐每天晚上她都去等马驰,他站在大队部门口的岔路上等,马驰他们排练完节目就从那叉路上走过来,然后两个人走到场院谷堆后面的阴影里。有几次我亲眼看见马驰和表姐迫不及待地走到谷堆后面。那里是他们的爱巢。表姐被爱情燃烧得红光满面,整天哼着样板戏的曲调。
深秋的一天中午,突然大队书记吴广泰来到了大姨家。在我的印象里书记吴广泰到我家来还是第一次。大姨夫正蹲在地上抽他那自卷的纸烟,一抬头见到了吴广泰,不知说什么好,反反复复地说:“书记,你吃过了,嗯哪。”还是大姨冷静,用手抹一抹炕沿冲吴广泰说:“书记你咋有空到我们家来了?”吴书记不说什么,四下里看一看,我表姐听到有人来,在小屋里探了一下头,见是吴书记,打声招呼就把门关上了。大姨夫这时清醒过来,卷好一支烟,抖抖索索地双手举到吴书记面前,吴书记不接,笑一笑道:“抽我的。”便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卷抽出一支递给大姨夫,大姨夫一时怔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接过来,拿到鼻子下嗅了嗅,夹到耳朵后。吴书记吸了口烟,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我和表哥说:“你们俩出去玩一会儿。”我和表哥就出来了。
不知吴书记在大姨家说了什么,半晌就出来了,大姨夫一直把吴书记送到门口,边送边说:“吴书记,您走啦,嗯哪,走啦。”吴书记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腆着肚子,背着手,走了两步,回过头冲仍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的大姨夫说:“你们考虑考虑。”“嗯哪,嗯哪。”大姨夫勤奋地点着头,见吴书记走远了,才收起那笑容,笑容没有了,大姨夫就苦着脸转身回屋去了。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桌子谁也不说话,表姐一扫往日高兴的模样,白着脸,低着头。大姨夫吃得没滋没味,饭还没吃完,他就推开碗下炕了,蹲在地上吸烟,吐了口烟才说:“是我拖累了你们,都是我这个该死的没有死哇。”
大姨白了一眼大姨夫说:“莉莉才十七,咱不答应他这门亲事,人活的是一口志气。”
表姐的脸好看了一些,感激地望了一眼大姨说:“反正我不答应。”
我听出了一些眉目,吴广泰今天来是为了他那个三十大几傻瓜儿子来提亲的,我一想起那个傻瓜就恶心,那个傻瓜经常脱光了衣服在太阳底下捉虱子,捉到一个扔到嘴里去嚼,嚼完了就低下头摆弄裆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就咧着嘴冲我们笑,后来我知道,吴广泰的老婆是他的表姐,这是近亲结婚的后果。可怜那个傻子,后来在马驰扒粪用的二齿钩下血肉模糊地惨死了。
我一想到那个傻瓜就说:“姐,不嫁那个傻瓜,傻瓜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