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等待机会的日子里,余钱来了几次,这几次余钱都从东家那里偷来了不少米面,还有食盐,也带给爷爷一次又一次消息。余钱告诉爷爷,小凤已经又随着周少爷回来了。周少爷的伤是好了,可周少爷已成了白痴,周少爷只能认出他父亲周大牙外,已认不出家里任何人了。
爷爷听到这个消息,既激动又害怕。此时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占山为王的设想。
机会终于来了,消息是余钱又一次进山带来的。
2
父亲一枪结束了一个日本小队长的性命,还缴获了一支手枪,父亲认定那枪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他拒绝交公,肖大队长也没有和我父亲认真,于是那枪归了父亲。但肖大队长还是批评了父亲,批评父亲无组织无纪律擅自杀了一个日本小队长。父亲在接受肖大队长批评时,他一言不发,望着手里那支手枪,这时在父亲的意识里,白米饭和猪肉正向他一点点地逼近。
父亲从此参加了操练射击的行列,父亲学会了打枪,而且能在百米之内百发百中。
父亲参加的第一次战斗,也是自治联军最后的一次大规模战斗。那场战斗在野葱岭展开。正是春天,野葱岭山上的积雪正在一点点地消融,裸露出的草皮,已隐约看见有一些嫩绿的芽草在地面正破土而出。
日本人穷凶极恶地对东北自治联军举行了一次春季大扫荡,日本人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日子不会长远了,调动了所有的兵力,向自治联军一支队驻地野葱岭扑来。
肖大队长带着大队人马,在野葱岭的岔路口负责打阻击。
那一天我父亲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战斗,他知道,这些日本人中就有驻扎在大屯镇的日本人,要是这一仗能把日本人消灭,自治联军就可以进驻大屯镇,吃白米饭和猪肉,再也不会躲在山旯旮里挨饿受冻了。
我父亲当时的任务是紧随肖大队长左右,及时向队伍传达肖大队长的指示。
肖大队长带着一百多人,埋伏在岔路口的山岭上,他们的身下正化冻的雪水滋滋地在山坡上流淌。中午时分,太阳已有些暖烘烘的了,远远地我父亲看到一大队日本人,举着枪扛着旗向野葱岭扑来。我父亲一遍遍察看自己手里握着的手枪,我父亲的手枪里压满了子弹,在羊皮袄的外兜里也装满了沉甸甸的子弹,我父亲对这些子弹心满意足,容光焕发。我父亲握枪的手不停地颤抖,手心里也有潮潮的汗液浸出,我父亲看了一眼趴在山坡上的自治联军士兵,那些士兵一动不动,枪举在胸前,似一尊尊放倒的雕像,他看到这一切,心里平静了一些。日本人已经走到他们的眼皮底下了;日本人没有想到在他们头顶上还有一百多支枪口正瞄向他们,日本人整齐地迈着穿皮靴的双腿,唱着叽哩哇啦的军歌。
这时肖大队长挥了一下手里的驳壳枪,喊了一声打,一百多支枪便疯狂地开始射击了。父亲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日本兵,没有丝毫反应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动弹了。父亲兴奋地向山下射击着,他不知道哪个日本人是自己打死的,哪些是别人打死的,父亲举着枪练习射击似地向山下射击着。父亲已经没有时间瞄准哪一个日本人了,岔路口已涌满了日本人,他就发疯地向日本人射击,日本人像被一阵风吹动秋叶般地飘落了。但日本人马上清醒了,四面散开,开始还击。父亲听见日本人射出的子弹嗖嗖地从他头顶上掠过。此时父亲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坐在山坡上等待奶奶的爷爷,想起了高粱米稀粥。父亲抓过羊皮袄外衣袋里的子弹,向枪膛,他又把这些子弹射出去。他看到日本人倒下去了,他也看到了身旁自治联军的士兵倒下去了。十四岁的父亲,在一时间,似乎一下子长大了,瞬间他明白了一个浅显又真实的道理,你不打死日本人,日本人就会杀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