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看着乌云退去的天空,看着身后茂盛的白果树,看着谷地里正在撤退的兵士,口中喃喃一声:“陛下……”
此刻始皇正躺在卧榻上,他似乎有些疲累了。
小宦官不止一次从始皇的呼吸中嗅到一股怪异的气味。这种浓烈的气味是不久以前才出现的,由此他知道:陛下又开始吞食方士们赠与的丹丸了。这些丹丸曾一度停过,起因是宫内试丹的宦官中死了一个,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据御医说是丹力暴发。始皇在停止服丹半月之后,只觉得浑身无力,双目昏花,无奈只好重新拾起丹丸。这让小宦官为他捏了一把汗,并从心底痛恨那帮齐国的方士。
自从陛下结识了那些方士,就常常与小宦官谈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些想法他从来不与人传。他知道有人听了会认为荒诞不经:一般人怎么会理解陛下的奇怪念头。
有一次一个齐女给始皇掏耳朵,使用的是红铜做成的挖耳勺。陛下在这个时刻特别爱听一些古里古怪的东海奇闻,她们也就渐渐没了拘束,一边讲一边笑,那把挖耳勺竟碰疼了始皇。陛下痛苦地一皱眉头,小宦官立刻就夺下了挖耳勺。始皇一直看着它被小宦官折成了两截,目光里好像有些惋惜。
也就在那不久,始皇传下了一个旨令:海内金器一并收起,铸成金人。一道旨令迅速传遍全国,士兵逐门逐户搜查金属铁器。除了必要的农具之外,所有的兵器悉数收起。白天黑夜,车辆辘辘不停驶往咸阳。接着那些化铁匠也应召而来。所有的兵器都投入化铁炉,化成铁水,浇铸金人。一溜儿巨大的金人耸立在广场上,令人叹为观止。
只有小宦官知道,整个事件或许起因于一只小小的挖耳勺。
得一词条杀
好个大鲛!此乃东海神灵所遣,盖因神灵不待见咱凡人寻觅仙山,一路上自然麻烦连连。这大鲛红翅甩挞,扁口一丈,长须数尺,巨尾大若船帆,体长七丈六尺有余,眼如铜盆。莫说是气力超绝,万夫不抵,单说这模样,也将人吓个半死。故出海者每每为其所伤,或被活活吞下,或于巨浪拍击之中船毁人亡。呜呼,可怜我徐福先人手下勇士无数,仍不敌这水中大怪。无论春夏秋冬,只要船队入海,行不出六里,即有大鲛翩翩而至,领队者砰砰打炮,尽是水炮;纵队横队,一溜儿拉开,好不威武。先人徐福下令以桨做剑,以橹代矛,结果是拼个鱼死网破,船队尽散。一连数日徘徊于近海,不得远行。原本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一旦扬帆,不出三刻即有大鲛来袭。
近代研究者多半将大鲛判为鲸类,抑或巨鲨,更有甚者一口咬定是海豚无疑。错矣哉!错矣哉!君不见东莱海域,坦坦荡荡,渔事兴隆,真可谓国泰民安,一片欢乐景象。谁料知一旦求仙入海,即有大鲛纠缠,可见神仙早已知晓,心有灵犀[xī],莫可混迹。如此思度其中奥妙,不言自明。咱徐福先人何等明智,诸事了然在胸,只不过巧装糊涂,拖延时日以骗秦王。
徐福闻听秦王一怒杀方士于琅琊台下,风吹泪绝,面无惧色。他头戴黑色四棱帽,腰扎青丝长围巾,脚穿方口黛帮千层底,上系宽幅手纺棉布腿带,手持鹅毛羽扇,不亢不卑,面见秦王。先施一弯躬大礼,而后侍立。秦王微眯双目,鼻垂悬胆,口喷恶气。宦官喝道:“好个方士竟敢不跪?”徐福长揖:“官家莫恼,东莱夷人礼数不同,跪拜者惟祭奠鬼神父母也。今见陛下无怠慢耳。”秦王吭一声:“我来问你,朕命你入海求仙多有时日,为何不见绩效,难道成心捉弄与朕不成?”徐福美目一扬:“大王错矣,自臣接受重托,即不敢片刻松懈,日思夜想皆为寻仙,惟苦苦不得矣。”“那又为何?”徐福上前一步:“啊嘿陛下,咱数次出海,都被大鲛所阻,皆因神仙知晓心事,故百般刁难!可见大鲛拦路,今生仙山无望也!”秦始皇听个明白,转身默默不语,暗自双泪长流。
始皇哭时,四周文武莫不低头噤声。自从秦王身体糟朽,少不得几声啜泣,下雨阴天则放声嚎哭。有一宫娥平时获宠,娇声缠绵,令大王怒生胆边,伸手抓住扔下高楼。四周大气不出,惟有徐福朗声说道:
“陛下休得悲伤,在下自有妙计!”
始皇隼目大睁:“从头细细说来!”
“依臣看来,神灵厌嫌吾等诚心不足;再说仙山之药价值连城,岂能轻取!窃以为欲取得海道便利,大王还需破费……”
始皇死死盯住徐福,大气不喘,暗自盘算:狡黠儒生巧言令色,欺骗与朕。大鲛何在?朕得亲眼一见,如若有诈,尔等必要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