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看到母亲那种情形,本也有些惊慌,听了父亲的话,匆匆忙忙,就跑向胡同口去等着。果然,不到半小时的时候,土毅就由那条路上走了过来。他远远地放下笑容,便想报告他所得的好消息。小南跑着迎上前去,扯了他的衣襟道:“求你救救我妈吧,她要死了。”士毅听了这话,自不免吓了一跳,望着她道:“你说怎么着?”小南道:“我妈昨天吃饱了东西,喝多了凉水,闹了一天一宿的肚子,现在快要死了。”士毅听了这话,心想,这岂不是我送东西给人吃,把人害了?于是跟着小南,就跑到常家去。常居士正靠了屋子门,在那里发呆,听到一阵脚步杂沓声,知道是小南把人找来了,便拱拱手道:“洪先生,又要麻烦你了,我内人她没有福气,吃了一餐饱饭,就病得要死了。”士毅答应着他的话,说是瞧瞧看。及至走到里面屋子里,却见余氏躺在炕上,瘦成了个骷髅骨,吓得向后一退,退到外面屋子来。常居士这时已是掉转身来,深深地向士毅作了两个揖。士毅忙道:“老先生,这不成问题,我们慈善会里,有附属医院,找两个人把老太太抬去就得了。”常居士道:“嗐!我看不见走路,怎么找人去?我那女孩子,又不懂事,让她去找谁?”士毅站在他们院子里呆了一呆,便道:“请你等一等,我有法子。”说毕,他就出门去了。也不过二十分钟的工夫,他带了两个壮人带了杠子铺板绳索,一同进来,对常居士道:“老先生,你放心,事情都交给我了。我既遇到了这事,当然不能置之不顾,刚才我已经向会里干事,打过了电话,说是我一个姑母,病得很重,请了半天假,可以让我亲自送到医院里去的。现在请了两个人,把你们老太太抬到医院里去。”常居士道:“哎呀!我真不知道要怎样谢谢你了?”他们说着话时,那两个壮人,已经把铺板绳索,在院子里放好,将余氏抬了出来,放在铺板上。常居士闪在屋门的一边,听到抬人的脚步履乱声,听到绳索拴套声,听到余氏的呻吟声,微昂了头,在他失明的两只眼睛里掉下两行眼泪来,小南站在常居士的身边,只是发呆。士毅看到人家这种情况,也不觉凄然,便道:“老先生,你放心,事情都交给我了。好在这又用不着花什么钱。”常居士道:“不能那样说呀!我们这种穷人,谁肯向这门里看一眼呀?阿弥陀佛,你一定有善报。”士毅道:“人生在世上,要朋友做什么,不就为的是患难相助,疾病相扶持吗?”常居士手摸了小南的头,轻轻拍了她两下道:“孩子,你和洪先生磕……磕……磕个头,恕我不能谢他了。”小南听说,真个走向前来,对士毅跪了下去。士毅连忙用手扶起她道:“千万不可这样,姑娘,我们是平辈啊!”又道:“老先生,你这样岂不是令我难受?”
他们说话时,余氏躺在铺板上,睁眼望着,只见常居士的眼泪,如抛沙一般下来。于是抬起一只手,向小南指指,又向常居士指指。士毅道:“对了,姑娘,你在家陪着令尊,他心里很难受,别让他一人在家里,那更伤心了。”余氏躺在板上,对他这话,似乎很表示同情,就微微点了头。那两个抬铺板的人,也和他们难受,有个道:“走吧,病人很沉重,耽误不得了。”于是将一根粗杠穿了挂套的绳索,将铺板吊在下面,抬了起来。常家只有一床百孔千疮的被单,已经脏了,不能拿出来,只拿了两个麻布口袋,盖在余氏身上而已。人抬出去了,士毅又安慰了常氏父女两句,就跟着出去。常居士点点头道:“好朋友,好朋友。”说着,望空连作两个揖。可是小南不懂什么是感激,却哇的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