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听了他这话,却莫名其妙,只是怔怔地望了他。他道:“你不知道以前我年轻的时候,我就常常受人的欺侮,我觉得,我父亲太没有用了。一个人穷了,不过是少吃少喝,不干人家什么事,为什么人家要欺侮我?现在我听你说这话,我想起你穷你的,不干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欺侮你呢?小妹妹,我实在不是真爱你,现在看你生得这样漂亮,有些真爱你了。我爱你,不能害你,假使我有那个能力,可以娶你的话,一定托人出来做媒,好好地办起这件事。你年轻,懂得我这话吗?”小南掀起一只衣襟角,将牙齿咬着,好久,微笑道:“我怎么不懂?”士毅道:“你懂就好了,可不可以引我去看看你妈和你爸爸呢?”小南道:“我妈的脾气不大好,我不敢说。可是我爸爸人挺和气,怎么都可以的。我爸叫常有德,有子儿,就喜欢上小茶馆。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只有上小茶馆听听书,还是个乐子。你这人不坏,我乐意你和我父亲交个朋友。”士毅将水里的毛巾捞了起来,拧着擦了一把脸,立刻清醒了许多,觉得刚才那样搂抱着人家,未免太鲁莽一点,望望她的手脸,又看看她的头发,静默了些时间,才道:“小南,我送你回家去吧。”小南道:“你不是要带我去逛天桥去吗?”士毅道:“不要逛吧。有逛的钱,我可以多给你几个。让你去做点小生意买卖。”小南道:“我一个姑娘,能做什么买卖?”士毅道:“为什么不能做?你能捡煤核,就能做买卖。据我想,你可以贩些报去叫卖,也可以贩些糖子儿卖。以前我看到一个坏了眼睛的人,让儿子牵着,在街上卖花生。”小南道:“你这话,也跟别人劝我父亲一样,让他去算命。我父亲说,算命的人是江湖,不骗人不行,他是个诚实的人,不能说瞎话。”土毅道:“这样说,你父亲更是好人了。他说他不能骗人,那是做不要本钱的买卖。现在做小生意,是将本生利,有什么关系?你回去可以和你父亲谈谈,假使你父亲愿意交我这样一个朋友的话,我就可以帮他的忙。”小南道:“我怎么好意思和他说呀?”说着,她又红了脸。士毅看她脸上像春海棠一样,实在可爱,想伸手去扶她,又停止了。还是弯腰将地上的胰子和梳子捡了起来,还是把那湿手巾包上,笑道:“我们可以走了。”说着,他首先由城壕里登了岸。小南笑着跟了上来,向他道:“你把我洗得这样干干净净的,回去了,我妈问起来,我怎么说?”士毅道:“这是怪话了?难道你妈,非要你脏得像鬼一样就不行吗?”小南道:“我一向都脏惯了,洗干净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见人。”士毅叹了口气道:“社会上真有这样矛盾的事情。假使你怕脸干净,倒有人家笑话,你就可以把脸再搽脏来得了。”小南见士毅叹了一口气,便笑道:“既是你不愿意我那样,我就干净着回去,我就说是今天逛了什刹海,在那里洗的。”土毅道:“我愿意怎样,你就肯怎样吗?”小南又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