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房答应着进了门,同时有了妇人的声音,正是他妇人余氏来了。余氏一走向前,扯着他道:“你怎么会信了那姓王的小子胡扯,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小南回家了。你在这里干耗些什么?回去吧。”说时,不由分说,扯了常居士便走。常居士跟着余氏一路出了旅馆,却被她扶上了一种东西里面去,呜的一声,身体颤动起来。常居士用手在四周摸着道:“呀!
这是汽车,你……”余氏道:“是陈四爷派汽车接我,让我带你回去的。你跟我少管闲事吧。只要你不多事,舒服日子在后头呢,坐这汽车,简直算不了一回什么事。”常居士道:“这样子说,小南没有回家。”余氏道:“你要她回家做什么?谁家的姑娘,是在家里养活一辈子呢?”常居士听了她的话音,知道她和陈东海恰是勾结一气的,还有何话说?在车上连连叹息了几声。
到家以后,余氏的态度变了,挽着他下车,又挽着他进房,然后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常居士道:“呀!刚才我们回家来,谁开的街门?这茶也是热的,好像也有人预备着啦。”余氏道:“陈四爷心眼好着啦,说你是个残疾,得有个人伺候你,他愿出这笔钱。我想,咱们家还支使人,那是笑话了。有事,我就请间壁王大嫂子来帮个忙儿。刚才是人家替我们看家,现在走了。你摸,这是什么?”说时,接过他的茶碗,将一包沉颠颠的纸包,塞在常居士手上。常居士手里一颠,就知道了,因道:“这是洋钱,哪里来的?”余氏低声道:“别嚷别嚷,这是五十块钱一包的。我告诉你,我要得着六十包啦。陈四爷说,我什么时候要,都成。我倒没有了主意,我这些个钱,放到哪里去呢?”常居士将纸包向炕上一扔,板住了脸道:“我不管这个,孩子呢?你卖了她了吗?”余氏笑道:“小南爹,你看破一些罢,别执拗了。我们的姑娘,能给陈四爷这种人做二房就不错,就怕人家不要罢了。咱们苦了一辈子,干吗不享享福?”说着,又把那碗茶塞到常居士手里,而且将一条干毛巾,给他擦抹着脸。常居士自从结婚以来,大概有二十年了,未曾得着余氏这般温和的伺候。自己虽想发作几句,一时实在抹不下那面子来,只有死板板地板住了面孔,坐在炕上。可是余氏并不以为他这是过分,依然很温存地伺候着常居士。至于小南到哪里去,何以不回来,他是不忍问,也就不问了。
到了次日早上,他说是要到小茶馆子里去坐坐,摸着一根木棍子,就这样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