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冷吗?”杨子荣高声而温和地从他背后问道。
“哎!”小炉匠的声音显然很慌张。“杨掌柜,你,你……”
“哎呀,他妈的!把肚子冻了!
痛得厉害,拉稀了,我怕臭得你们俩睡不着,到北边解了解。怎么样?这里闻不到味吧?”
“哎,哎……”小炉匠虚假地笑了,“闻不着,闻不着,哎!
不客气。”
杨子荣躬着腰捂着肚子,装着肚子痛的样子,走回自己的铺上,给没睡着的直挺挺躺着的孙达得盖了盖棉袄,自己就躺下去。
第二天下午,到了森林边缘一个百多户的屯落梨树沟。杨子荣和孙达得为了不引起小炉匠的怀疑,便马上和他告别,向正西的呼家屯走去。
傍晚,他俩转回来,完全换了一套装束,成了两个解放军战士。在梨树沟屯东小丘上的一个破房框里掩蔽下来,因为这里可以看见屯中的街道和院落里的一切。
太阳落山了。
村东一个大户,四合院,石灰墙。小炉匠挑着一担小炉匠挑子,贼头贼脑地溜进去了。
不多时一个胖胖的老头,把头探向门外,两面张望了两眼,然后当啷一声关了大门,只听得哗啦啦上了闩。
孙达得急得不耐烦,要求道:“这下准了,这是家大地主,捉了算啦。”
杨子荣笑道:“忍耐些!要挖匪徒们的底,不要因小失大。
水越深咱们放的线越长,线越长,捉到的鱼越大。”
黑昏,起了山风,刮的呜呜乱响。
杨子荣和孙达得下了山丘,来到这大院墙外,低声商量了两句,接着就翻墙而入,走进院后。在大风响的掩护下,连他俩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响。挨进东厢房的夹道,摸到正房的窗下。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只有东间一个窗子透出微弱的灯光。突然,一股特别的味道气鼻而来,孙达得拉了一下杨子荣的袄襟,用嗓子内的声气说:“大烟味。”
杨子荣把手往下一压,头一摇,示意不叫孙达得再说话,然后他摸到窗台下,用唾沫口水蘸在食指上,润开窗户纸。关东山的窗户纸是糊在外面的,灯下润开是不易被发觉的。然后用一只眼对准这个杏核大的小孔向里看去。
靠窗的大炕上,中间放一盏大烟灯,小炉匠和刚才关门那个胖老头,一个炕头,一个炕尾,弯弯的像一对大虾,抽得正起劲。
小炉匠冲冲吸了一肚子,一口气忍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噗地喷出一口浓浓的青烟。
过足了瘾,两人坐起来。小炉匠鬼头蛤蟆眼地说:“三舅,今天带来二百两。”说着他走下地来,从挑子里拿出黑忽忽的十大块。
胖老头也下了炕,揭开正北壁窝上的一个佛龛,露出一个大肚子弥勒佛。他端起了那个佛,小炉匠把十块大烟土放进佛位下的座箱里。
杨子荣一伸舌头,惊讶地想道:
“这个家伙真够狡猾。带了这么多大烟咱还没发觉。”只见两人又回到炕上,胖老头闭目合眼地问道:“怎么带这么少一点来?”
小炉匠低声答道:“三舅!你不知道,这趟没接上捻子。”
“怎么?”胖老头惊问一声,睁开了眼睛。
“差一点叫共产党捉去。”小炉匠靠近胖老头,“共军进山了,九龙汇、九龙后都住上了。
要不是外甥我来得快,差一点叫他们看破。我三言五语把那伙小子给打发走了。我也没敢再去接捻子,怕露了马脚,就回不来了。有两个自称是牡丹江山货庄的人和我一块下山,他妈的!什么山货庄的,明明是共产党做的扣子!奶奶个熊,他想让我栾平上套哇!我装得一点事没有,弄得那两个老小子淡而无味地走了。哈哈!
……”他大笑了两声,“刁猴头这小子又该骂我了,他今天一定在馒头石那儿等的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