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笑了,说:“二十一日早晨刚破城不久,我就设法找到了邵时信……”
一功忙问:“就是去得胜寨控告福王府罪恶的那个后生?”
双喜说:“就是他。在得胜寨时候我听他说他有个叔伯哥哥名叫邵时昌,在府衙门里当书办。我叫他去找邵时昌来见我,果然邵时昌愿意投顺。邵时昌又替我找了一些能写能算的人,还说出了一些咱们名单上原来没有的殷实富户。我将人员分做三起:一起人专抄粮食,一起人专抄银钱,另一起人专抄贵重东西。每起人由一个总头目率领,称为哨官,出了错惟他是问。每一哨有若干小队,各有正副头目。每一哨配有两名书手、一名监抄头目。这监抄头目要认真督察,要使查抄的银钱和贵重东西点滴归公,不许私藏侵吞,也不许疏忽遗漏。他有事径直向我禀报,不归哨官指挥。粮食也要派人监抄,避免随意抛撒或私自取用。还有……”
高一功忍不住插言说:“好,好。每一哨设一监抄头目,这主意想得很好。”
双喜接着说:“还有,福王的粮食很多,大都是散装在仓库中,有的是装在荧子里,倘若不准备足够的麻包、布袋就没法运走,打开了仓库干瞪眼。所以二十一日下午就开始在全城收集麻包、布袋等物。还怕不够,又差人去新安、偃师和附近各集镇、山寨去尽量收集。福王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还有两间大屋子装满铜钱,因为年久,很多钱串儿都朽啦,一动就断。邵时昌向我建议,找来一百多个木匠,日夜赶工做小木箱子。每个小木箱恰好装四十锭元宝,共两千两银子,折合一百二十五斤,连皮一百三十斤重,便于用骡马驮运,用二人抬着走山路也方便。装散碎银子、珠宝、铜钱,也用这种小木箱子。另做了一种比这小一半的,专装黄金。他们在洛阳听得多,见得广,说每年官府往上边解大批钱粮折色银子①也是这么办。要不是他们替我出主意,我一时还想不了这么周到。”
①折色银子——古代征收田赋,原来只收实物,称为“本色”。但因封建经济发展,以及官府储存和运输方便,将征实物改征银子,称为“折色”。
高一功听了双喜的这些办法,频频点头,又望着闯王微笑。李自成平日很少当面夸奖过他的养子,这时也含着满意的微笑对高一功说:
“咱们起义以来,从没有破过像洛阳这样富裕的城池。因为我行辕中没有别的做事老练的人,才不得不叫双喜儿在兵荒马乱中挑这么一副重担。我原来也很替他担心,只是试试看。他能够想到找邵时昌一班人替咱们做事,虚心采纳人家的建议,做得很对。”
高夫人问:“双喜儿,据你眼下估计,咱们在洛阳得到的粮食、银钱,可以养多少兵?”
双喜低头想了一下,回答说:“我没有经验,说不准确。昨天我将已经查抄的和封存起来尚未查抄的粮食合计一下,大约够二十万人—年的消耗。金银珠宝和各种财物,没算在内。”
高夫人、高一功和田见秀听了双喜的话,都很高兴。大家认为,如今有粮,有钱,有兵,下一步决定如何走,更须要赶快决定。如今诸事纷繁,闯王的行辕中必须要有一个得力的中军,便同高一功商量一下,吩咐双喜明天上午将所任职事移交给高一功,回到周公庙行辕,在他的身边办事。高一功和田见秀都急于进洛阳城内看看,便叫双喜跟他们一起上马出发。高夫人随后也带着几个男女亲兵,去看一看替李岩准备的临时公馆。
第二天,洛阳城全部大街小巷,到处燃放鞭炮。那些受到闯王义军好处的穷百姓是打心眼儿里庆祝义军的攻破洛阳、杀掉福王和吕维棋,而那些对闯王的义军心怀不满的人们,也表面上表示庆祝,所以整个洛阳城都大为热闹起来。城中有三台大戏,一台是豫西梆子,一台是从南阳来的越调,还有一台是陕西梆子即所谓秦腔,同时开演。此外还有许多杂耍:玩狮子的,玩旱船的,骑毛驴的,踩高跷的,尽是民间世代流传的、每年元宵节在街上扮演的玩艺儿。今年元宵节洛阳军情紧急,这些玩艺儿都不许扮演,今天都上街了。往年骑毛驴的是扮演一个知县带着太太骑驴游街,知县画着白眼窝,倒戴乌纱帽,倒骑毛驴,一个跟班的用一个长竹竿挑着一把夜壶,不时将夜壶挑送到他的面前,请“老爷”喝酒,引得观众哈哈大笑。今年,将骑毛驴的知县换成一个大胖子,倒戴王冠,醉醺醺的,自称福王。那个用夜壶送酒的人改扮成两个太监,一老一少,不断地插科打浑①,逗得观众大笑。义军在今天停止操练,各营中杀猪宰羊,一片喜气洋洋。
①插科打诨——古代演戏和演杂耍,扮丑角的人插进去一些滑稽动作(科)和说些有噱头的话(诨),故意逗观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