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快回去,已经鸣锣收兵啦。”
“不,二虎爹,周山这小子还没有找到哩!”
“没找到也只好拉倒,赶快归队!”
双喜不敢坚持,随着大家策马而去。过了一阵,恨恨地骂出一句:
“唉,真他妈的狡猾!”
战场上死尸枕藉,兵器扔得到处都是。几匹倒在血泊中的战马尚未死讫,有的企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倒下。义军死伤的有四十多人,而几百官军只有少数逃走,大部分都被歼灭了。其中有跪下投降,哀恳饶命的,但因为义军正杀得火起,又加上痛恨周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多数杀掉。
袁宗第的两手和两袖溅满鲜血,斗篷被刀剑和枪尖划破几处,还被箭射穿了三个窟窿。战争一结束,他就同闯王下了马,分头寻找自家的死伤将士。他们吩咐弟兄们把已经死去的弟兄抬到一处,凡是尚未断气的就吩咐人抱L战马,立即送回马兰峪山寨医治。在死尸堆中,宗第找到了一个叫做钱照新的亲兵,身上带了十几处伤,但还在出气和呻吟。他的周围躺着十来个国敌尸,有一个敌尸压在他的腿上,显然在他负了重伤之后又同这个敌人扭打,使敌人跌倒在他的身上,最后被他杀死,而他自己也死过去,隔了许久才苏醒转来。宗第不待左右动手,立即跪下一条腿,把钱照新从血泊中抱起来,放在膝上,连声呼唤:“小钱!小钱!”听见答应,袁宗第赶快撕开官军抛下的旗帜替他裹住流血的伤口,并脱下自己的斗篷将他包裹,派人将他送回马兰峪。
等受伤的弟兄们运走之后,袁宗第下令将全体阵亡弟兄的尸首驮在马上,把敌人大小军官的首级割下,连同敌人的武器和盔甲搜罗一起,运回山寨。因为粮食和物资艰难,那些已经死的和受了重伤的战马也都剥了皮,肉和皮全都带回。但是他的五花马是个例外。他吩咐十来个弟兄用大刀在川中刨一个坑,把它埋葬。本来应该赶快整队凯旋,就为要埋葬五花马,耽搁了时间。闯王很能体会宗第的心情,也不催促。临大家出发时,宗第又亲自割下来两颗敌人首级,摆在马坟前边,折了三棵草插在沙土中权当烧香,然后才上马而去。
从去年七月以后,半年来同官军不断有小战斗,但像今天这样一次痛快地歼灭敌人几百人却是少有。当人马凯旋进马兰峪山寨时,寨门外点着鞭炮,响着鼓乐,将士和百姓夹道欢迎,争看带回的俘虏和首级。李自成派人立刻回老营报捷,并吩咐由老营传知全军。他自己留在马兰峪,抚慰伤号,赶在黄昏前亲自同袁宗第督率众人把战死的弟兄们埋葬在山坡上,并把敌人的几十颗首级摆在坟前祭奠。宗第因为死了许多老弟兄,在胜利的欢乐气氛中一直心情很沉重,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对着弟兄们的新坟墓痛哭失声。闯王虽然一向遇事冷静,但今天阵亡的多是随他出生人死多年的老弟兄,也不禁挥泪不止。祭奠完毕,他带着双喜和亲兵们返回老营去。
马兰峪是闯王平日常来的地方,每次离开这里都不让袁宗第送他,顶多送到寨门而止。今天宗第送他出寨很远,他却不说叫他“留步”。约莫走了三里多路,到一个转弯的地方,自成勒住乌龙驹,宗第也停住了。宗第总想着自成会狠狠地责备他,一直等候着这一时刻的来到,所以一停下来,他就挥退了跟随的人,不等自成开口就抢先说:
“李哥,我没有听从你的话,粗心大意,损伤了不少人马,没有捉到周山。你骂我吧,你不管怎么罚我都行!”
闯王苦笑一笑,说:“我本来要狠狠责备你的,不过既然你自己也明白不该粗心大意,我就不再多说了。吃一堑,长一智,今后知道遇事三思就好。幸而今天没有把你自己的老本儿赔上;要是赔了你的老本儿,那关系可就大啦。”看见宗第噙着愧悔的眼泪不做声,他接着问:“汉举,你不会料到就在今日早晨你手下有人投奔周山吧?今后得小心啊!”
“我做梦也没有料到。我日后逮住他狗日的,活剥他的皮!”
闯王同袁宗第又谈了几句话就分手了。一进老营寨内,他就命人将他平日备用的一匹枣骚骏马立刻给宗第送去。老营将士因今天打了胜仗,十分高兴,蜂拥出来迎接他。可是他不像将士们那样高兴。他一则为损伤了一批老弟兄心中难过,一则暗想:杨嗣昌用周山这一计既然不灵,下一手是不是向商洛山大举迸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