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当闯王来到演武场时,操练刚开始不久。李过站在将台上,手执令旗,正在指挥骑兵变化队形,由圆阵变为方阵。自成站在将台上观看,觉得还是不够迅速和整齐。近两三年,老的战马死伤大多,新添的战马平素缺乏训练,只惯于腾跃奔驰,飞越障碍,不习惯列队整齐,随金鼓声进退有序。骑兵操演毕,李过下令叫大家全都下马步操,让将士们熟悉金鼓和旗号。果然,改成步操,在变化队形时就整齐多了。自成叫双喜和随他来的亲兵们都参加队伍步操,重新从闻鼓前进和闻锣而退这一个最基本的动作开始。李过手中的令旗一挥,数百人的部队变成了一字长蛇阵。令旗又一挥,将台下鼓声大震,数百人整整齐齐地大步前进,并无一人左顾右盼。除刷、刷、刷的脚步声外,一点儿人语声和轻轻的咳嗽声都没有。这一批人是三天前才调来操练的,其中有少数是新弟兄,已经有这么好的成绩,使闯王满心高兴。
校场的尽头是一道干涸的小河床,每当山洪暴发时就成了洪流,一到干旱时就滴水不见,只有大大小小的无数乱石。近来西北风连吹几天,把附近高处的积雪吹到了干河床上,加上打扫校场时也把雪抛了进去,所以如今河床中看不见乱石,只见白雪成垄成堆。当横队走到校场尽头时,李过手中的令旗一挥,鼓声突止,锣声代起,横队转身而回。他手中的令旗又向上连挥两下,向左右摆了三摆,横队变成三路纵队,继续在鼓声中向着将台前进。当纵队进到校场中心时,李过向李闯王问道:
“要他们停下来变化阵法么?”
闯王问:“除圆阵和方阵以外,还学会了什么阵法?”
“会三叠阵,还不很熟。”
“不用操演阵法,令他们转身前进吧。”
李过又将令旗连挥两下,纵队重新变成一字横队;令旗又一挥,横队迅速后转。当横队又进到校场边时,李过正要挥动令旗,却被闯王用手势阻止,因而司锣的小校不敢鸣锣,而司鼓的小校只得继续擂鼓。旗鼓官心中惶惑,频频偷看李过眼色。李过明白叔父的意思,用严峻的眼色瞥旗鼓官一眼,说道:“用力擂鼓!”旗鼓官马上从司鼓的小校手中夺过鼓槌,拼命擂得鼓声震天。
谷可成是这三百人的领队将官,手执小令旗走在前边。当他面朝着将台时,他随时依照李过手中的旗号指挥部队;当他背朝着将台时,便根据锣鼓声指挥部队。这时听见鼓声继续催赶前进,他同将士们都疑惑李过也许没看见已到了校场边沿,不能再前。人们互相望望,有的人还回头望望,原地踏步,等待可成下令。可成回头连望两次,看见李过的令旗对他一扬,他恍然明白,也把令旗一扬,大声喊出口令:“向前走!不许回顾!”横队举着明晃晃的武器走进河床,踏上雪堆。这些雪堆一般有半人深,浅处也有膝盖深,下边是大小不等的乱石。部队走过去相当困难,不断地有人跌倒,但跌倒了就立刻爬起来继续前进。因为鼓声很紧,而谷可成又高举着令旗走在前边,所以没有人敢再回头望或左顾右盼。横队过了河床,一边走一边整好队形,继续向高低不平的荒原前进,直到听见锣声,才向后转。回来时,因为河床上已经踏出雪路,没人再跌跤,队形也较为整齐。随着李过的令旗挥动,横队又变成三路纵队,直到将台前边停下。
闯王脸色严峻,走下将台,先把双喜从队伍中唤出,狠狠地踢他一脚,喝令跪下,随即又喝令谷可成和他手下的几名亲随校尉一齐跪下。他对双喜和谷可成等一干受责罚的将校看了一眼,然后望着全体参加操练的将士说:
“自古常胜之师,全靠节制号令。节制号令不严,如何能临敌取胜?平时练兵,不但要练好武艺,也要练好听从号令。人人听从号令,一万个人一颗心,一万人的心就是主将的心,这样就能够以少胜多,无坚不摧。岳家军和戚家军就是因为人人听号令,所以无敌。临敌作战时倘若鼓声不停,前面就是有水有火,也得往水里火里跳;若是鸣锣不止,前面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立刻退回。在擂鼓前进时,若是有人回顾,就得立刻斩首。当大小头领的回顾,更不可饶。为什么要立即斩首呢?因为正当杀声震天、矢石如雨的时候,有一人回顾,就会使众人疑惧,最容易动摇军心。特别是你们做头领的,弟兄们的眼睛都看着你们,关系更为重要,所以非斩不可。”他又看着谷可成等人说:“今日只是操练,不是临阵打仗,再说我事前也没有三令五申,所以我不予重责。以后操练时只要擂鼓不止,再有回头看的,定打军棍。起来吧,继续操练!”
李自成跳上乌龙驹,准备回老营。那马近来特别有精神,也特别调皮,现在一经主人骑上,便振鬣嘶呜,前腿腾空,后腿直立,好像要腾人云霄而去。闯王左手勒紧辔头,右手用力抽了两鞭,才使它倔强地打个转身,落下前腿,但还要在地面上刨着前蹄,不断地昂首喷鼻,声如狮吼,过了片刻才安静下来。自成让马头对着将士们,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