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脸色不悦,问道:“宋先生,可是真的?”
献策又笑着说:“女人属阴,鼠亦属阴。两鼠相斗,岂非女人打架之兆?只是卦理微妙,有时不尽合乎人事,山人姑妄言之耳。”
刘掌柜说:“一定是这两个贱人又在打架。怪好一个人家,给这两个贱人闹得天昏地暗,不得一日安宁!失陪。我回舍下看看。”说罢,拱拱手,匆匆走了。
这时堂倌已经把酒菜拿来,见客人没有别的吩咐,也就退出。献策斟酒已毕,小声问道:
“仁兄尊姓大名?从哪里来的?带来什么书信?”
后生欠身答道:“小弟以实话相告,是为牛举人的官司,特意从陕西来的。”
宋献策大吃一惊,心中叫道:“果然被我猜中!”他走到门口望望,退回来重新坐下,大声让酒,与客人同饮一杯,然后低声问道:
“可是从商洛山中来的?”
后生微笑点头。
“仁兄尊姓大名?”
“不敢。贱姓刘,小名体纯。”
“台甫怎称?”
“草字德洁。”
“啊……请酒,请酒。”
又喝了半杯酒,吃了几口菜,宋献策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就请刘体纯把什么人写给他的书信取出。刘体纯回答说:
“小弟奉闯王与老神仙之命……”
“老神仙何人?”
“老神仙姓尚名炯字子明,卢氏县人,与牛举人自幼同学,娃娃相交。因他外科医道如神,在我们那里极受尊敬,都称他老神仙。”
“我曾听牛启东谈过此人。最近也听人说,启东本不愿往商洛山去,是因尚子明一再劝邀,才去商洛山中一趟。”
“闯王久闻牛举人之名,很想一见,所以托尚神仙以厚礼相邀。”
“你方才说奉他们二位之命,来大梁寻找本人,莫非是为牛举人的事么?”
“正是为的此事。闯王本想亲笔写封书子交小弟带上,后因怕给沿途关卡查出,一则对先生不便,二则也会坏了牛举人的事,就不写了。所以实未带来书信,只带来他们二位口信,向先生问好,请先生速谋搭救牛举人之策。”
宋献策沉吟片刻,说道:“本人与牛启东只是泛泛之交,久已不通音信。且我多年以卖卜为生,身似闲云野鹤,遨游江湖,与本省达官贵人素少来往。牛启东的案情重大,山人亦有所闻,实在爱莫能助。你们为何不寻找旁人?”
刘体纯笑道:“我们也知道牛举人在汴梁有一些朋友,只是像这样案子,朋友们谁不想赶快避开?如今人情薄,肯以义气为重、古道热肠、肝胆照人的人毕竟不多。我们闯王和老神仙想来想去,才决定派我来汴梁寻找先生。牛举人在敝处时常常谈到先生,倘若不是牛举人回家出了事,加上后来军情十分吃紧,闯王与老神仙又相继病倒,我们闯王也要派人以重礼邀请先生前去。听先生刚才所说,原来先生也是个怕事的人。”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开封?”献策又问。
“春天时候,牛举人在我们那里,曾说先生送一位朋友的灵枢来开封,随后将去江南访友,在江南不多停留仍转来开封。我们计算时间,先生大概已经转来。关于搭救牛举人的事,先生倘以江湖义气为重,肯为设法,所需银钱,不用先生费心;倘先生害怕与自己不便,不肯设法,也就算了。”
献策又故意沉吟片刻,说道:“我半生书剑漂泊,四海为家,虽然庸碌无才,尚能急朋友之难。即使素昧平生,只要一言相投,不惜断臂相助。何况与牛启东有一面之缘,也深知他是个人才。只是弟初回汴梁,与官场中素少瓜葛,实感力有未逮。既然仁兄奉十八子与尚子明之命,不远千里来访,以此相托,我也不好断然置之不理。此事今晚就谈到这里为止,让我回去想想,明日再作计较。”
“明日在什么地方相见?”
“明日晚饭以后,请到敝寓一晤。此事山人能否相助,明晚一言决定。”
“好,好,一定准时趋谒。弟由西安来时,因路途不清,且恐被关卡查出,未敢多带银两。只要能救牛举人,所需若干,弟今夜赶回西安,由当铺①汇给先生。另外,小弟设法带来一点黄金,明晚送往尊寓,聊表闯王对先生敬慕之意。”
①当铺——明末到清代中叶,有些山西商人开设的大当铺兼营汇兑业务。后来出现了票号和钱庄,经营汇兑。银行是到清末和民国初年才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