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动身啦!”
“是的,皇上,我该动身了。”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对皇上说,可是如今没有时间说了。现在请皇上吩咐吧,吩咐毕我好动身。”
看见皇后双眼含泪,眼圈哭得发红,李自成回避了皇后的眼睛,低下头去,小声说道:
“你这次同我分手,一定要行踪诡秘,瞒过敌人耳目。两个月后赶到湖广。那时候我在何处立脚,现在难料,不过我的行踪,你容易打听。倘若能够两军会师,我等着你的这一支人马。”
皇后说:“陛下,难道不可以据守荆襄……”
李自成沉默片刻,摇摇头说:“走着瞧吧,如今局势,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十分凶险哪!”
“唉,我都明白,怎么办呀?难道是束手无策?”
“我的人马不多,但怕敌人乘胜穷追,使我无法立足。何况王光恩兄弟在郧阳、均州一带,可能投降敌人,使我没法据守襄阳。左良玉在武昌,人马众多,我既要对付胡人,又要对付左良玉,前后受敌!”
皇后心头万分沉重,但是说不出一句能够为皇上解忧的话。她注视着李自成,等待他再往下说。
李自成低下头去,在皇后面前坐了片刻,然后走进东暖阁去。皇后看出来皇上有十分机密的话要对她说,跟随在他的背后。
李自成忽然站住,回头望着皇后的眼睛说:“我有话嘱咐你,你可要牢牢记住!”
“皇上,你说吧!”
“万一我立脚不住,不幸死了……”
“不,请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只要收集到十万大军,一定拚命赶路,赶到湖广,找到皇上,使皇上转危为安。”
“不,你听我说,”李自成将一只手搭在皇后肩上,惨然地苦笑说,“我知道你会率十万大军救我,只是怕局面变化很快,你的援军赶不上了,想救我来不及了。”
“皇上,你难道要对我嘱咐的就是这句话么?”
“不,不要急,你听我说,记在心中。倘若我不幸殉国,你怎么办?”
“请皇上放心,倘若皇上不幸死了,我决不一个人活下去。”皇后声音打颤,不觉痛哭。
“不,你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陛下,唉,自成呀!”皇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膀臂,靠在他的胸前啜泣一阵,然后抬起头来,用衣袖揩去热泪,注视着李自成的眼睛说:“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正宫娘娘,是大顺国的国母。一旦国破家亡,皇上身殉社稷,难道我不为国为夫尽节,还要偷生苟活?我连崇祯的皇后也不如么?皇上,你不用再多说了。”
李自成有点发急了,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听着,记清!”
皇后停止呜咽,用泪眼注视着李自成神色严厉的双眼,静静等候,几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李自成叹口气说:“我不是担心你不肯尽节,是担心你得到我战死的消息以后,以死尽节,撂下你的千斤重担。我平日把你看成我的膀臂,所以才决定将我身后的一件大事,嘱托于你。你想想,我要嘱托你的是什么大事?”
“皇上,我猜不透你的心事。”
“可惜我们没有一个亲生儿子。”
皇后心中一惊,猜到了自成的心事,于是说道:“刘妃怀孕已经三个多月,太医们从脉象看,都说很像是个男胎。”
李自成说:“纵然刘妃能为我生个儿子,也没有用,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人?”
“陛下……”
李自成接着说:“倘若我不幸死去,你是皇后,你就在军中召集文武,开一个御前会议,宣布我的遗诏,立补之为我的继子,继承皇位。可是我担心有几位像郝摇旗那样的大将,平时与补之不很融洽,未必肯忠心拥戴。有你在,我就放心。”
皇后哽咽问:“万一补之阵亡,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