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进了帐殿以后,随即由亲信包衣用铜盆端来温水,伺候他净了手脸。紧接着又有一名包衣奉上装好的白铜锅、玛瑙嘴、紫檀木长杆的烟袋,等他拿着烟袋杆将玛瑙嘴放进嘴中之后,立刻有另一名包衣伺候他将烟袋锅点着。此时,正要用膳,恰好一位随驾笔帖式官员进来,恭敬地向他打个千,小声禀报:
“平西王吴三桂差来两位官员求见,让他们此刻进殿,还是摄政王爷用过午膳后传见?”
“午膳不忙。立刻传见!”
先进来四员扈驾武士,站在多尔衮的身后。随即郭云龙和宁致远立刻被引了进来,在多尔衮的面前跪下。多尔衮的气派很大,慢慢将玛瑙烟袋嘴拿离开,向郭云龙含笑问道:
“你前天在路上叩见过我,名叫郭云龙?”
郭云龙受宠若惊,回答说:“摄政王爷真是睿智过人,军前匆匆一见,竟能记得小将姓名!”
“他是何人?”
“叩禀摄政王爷,他是平西王身边幕僚,官职参议,文官六品,名叫宁致远。”
“平西王差你们来有何启奏?”
“吴平西知道摄政王爷已经驾到,特差遣臣等二人前来请示:他要率领文武官员和地方士绅前来叩头问安并恭听训话,不知何时方便?”
多尔衮暂不忙于作答,他将玛瑙烟袋嘴儿放在口中吧哒一下,向旁望了一眼,立即有个睿王府随侍包衣走来,将白钢烟锅中熄灭的烟末点着。多尔衮再次噙着玛瑙烟袋嘴儿吧哒两声,吐出灰烟,然后问道:
“平西王的关宁人马今日与流贼初次交战,情况如何?”
郭云龙回答:“微臣本来应该投身此次大战,义无反顾。只因平西王见臣连日鞍马奔波,十分疲累,不宜出战,叫臣在今日上午留在城中,休息体力。宁致远参议一直侍立平西王身边,所以上午的战争实况看得最为清楚。他会向王爷详细禀奏。”
多尔衮慢悠悠地吸着烟袋,转望宁致远,轻声问道:
“你是文官,可曾亲自观战?”
宁致远恭敬回答:“因李贼攻破北京,逼得大明帝后自缢,身殉社稷,我关宁将士与流贼不共戴天,义愤填膺。尤其得知摄政王亲率八旗劲旅,今日可抵关门,誓将剿灭流贼,奠安宇内,解民倒悬。我关宁将士十分振奋,深感摄政王不计明清两国宿怨,不待申包胥作秦廷之哭,已经在盛京仗义兴师,决计除暴平叛。关宁将士莫不深深感戴,甘愿肝脑涂地,为大清八旗兵作为前驱……”
多尔衮略有不耐,轻声说道:“简短直说吧。上午是两军初战,你是不是亲自观战?”
“臣一直立马吴平西身旁观战,直到大战停止,各自收兵。”
“双方伤亡如何?贼兵士气如何?”
宁致远如实禀报了上午战况,也禀报了北翼城小股部队在千总吴国忠煽惑率领下哗变的事。多尔衮听了之后,轻轻点头,对郭云龙和宁致远吩咐说:
“你们回去禀报吴平西王,上午关内的作战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关宁将士用力杀贼,不负我的厚望。明日如何一战杀败流贼,我已经有通盘打算,在路上同范文程、洪承畴两学士谈过。我现在担心的是李自成知我亲率大军来到,趁夜间逃回北京。你们回去,告诉吴平西王,我们刚到山海关前休息,他们暂不必前来晋谒,只在城中恭候。我们这里用过午膳以后,范文程学士即去城内与平西王见面,传谕我的作战方略。你们去吧,要谨防李自成拔营逃走!”
郭云龙和宁致远叩头退出,小心翼翼、屏息无声,走出警卫森严的威远堡小城,与随来的几名护卫相会,一齐上马,奔回山海城内。
多尔衮不待用午膳,也无意休息,立刻走出帐殿,向南边走了几步,站立在一块露出地面的盘石上,浑身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下。一阵温暖的南风徐徐吹来,使帐殿外的黄旗飘飘翻卷。他向山海关的巍峨城楼望了一阵,随即又向周围观看雄伟的山海关地理形势,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发出赞叹的“啊啊”声音,不仅是赞赏这一带地势雄伟,也满意他在翁后地方遇到吴三桂借兵使者后能够当机立断,迫使吴三桂投降,转道南下,日夜赶路,直奔山海关来。这一座限制关内与满洲交通的天下雄关,今日竟不费一刀一矢拿到手了!
他毕竟是一位三十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所以他在考虑军政大事时思维敏锐,计虑深刻,但是另一方面,又为眼前占领山海关的胜利喜形于色,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他想到几天前留在盛京的满朝文武大臣和两宫太后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他在路上招降了吴三桂,正在转程南下,直奔山海关,可以想到,留在盛京的半个朝廷的文武大臣和两宫太后得到消息后会多么高兴。最使他关心的是顺治的母亲,年轻貌美的圣母皇太后,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的明眸皓齿,她的庄重而富有感情的温柔笑容。他不由得在心中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