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放心,再大的雪也挡不住俺们赶驴贩子,何况昨儿的雪并不算大,想舒服,在家里搂着老婆睡,不来造反啦。如今吃点苦,等打下江山,那时才看咱们享福哩!”
闯王故意问:“你看咱们能打下江山么?”
“能!能!我敢打赌!谁要是不信,我王长顺敢把头赌上!”
“怎见得?”
“大明气数已尽,四下起火,八下冒烟,崇祯的龙椅早就坐不稳啦。你李闯王替天行道,打富济贫,剿兵安民,做事都是为百姓着想,真是有仁有义。从前一道起事的人多啦,可是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头领哪个赶得上你?再说,这几个月来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闯王你冲锋陷阵,竟然连一根汗毛也没损伤,可不是大命人么?命该你得江山,处处有神灵保佑!”
李自成快活地大笑起来。为着目前的情况万分困难,他很怕弟兄们暗中灰心,因此昨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整夜失眠,如今听了王长顺几句话,心上的愁云扫去大半。他从王长顺的乱蓬蓬的络腮胡子上取下来一片干草叶,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说得很好,很好。”自成又望着大家说:“苦尽自有甜来到。有朝一日咱们打出商洛山,大家就不再像蛟龙困在浅滩了。”
双喜匆匆地走了进来,告诉闯王说郝叔叔来老营见他。自成觉得诧异:郝摇旗平日早晨起来较晚,今日特别冷,这样早来见他,发生了什么急事?他收敛了笑容,把如何出发买粮食的话对王长顺交代几句,便跟着双喜走了。
李自成自己住的是一座宽大的宅子。这原是一家大地主的宅子,全家于几年前逃进商州城内,只留下一个老伙计看门,自成到了以后,把看门人赶往别处,这一座宅子就驻扎了他的老营。他同双喜和张鼐住在堂屋两头,中间空起来作为他同将领们谈话和议事的地方。东西厢和对厅都住着老营的亲兵亲将,另外一个偏院住着高一功和部分将士。黑漆楼门外是一片空场,可以容纳两三百人在这里练习武艺,但练习射箭却得到村外,那儿有一片更大的空地,如今就作为校场使用。堂屋背后有十几间群房原是住长工们和喂牲口的地方,如今改成了老营的马号,也住了一些马夫和亲兵。除堂屋右边有角门外,另外有一个后门可以出进。
“摇旗,这么早来了,有什么事?”闯王问,拉着郝摇旗坐下烤火。
“我,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没有钱用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怕你不会答应。”
李自成的心中更觉奇怪。平日郝摇旗说话爽快,今天为什么吞吞吐吐?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问。“快说吧,说出来咱们商量。”
“我说,自成……”
郝摇旗刚要说出,看见李过匆匆走迸院里,就把话打住了。他平日同李过之间相处得不很融洽,有些话他不愿当着李过的面前说出。李过一跨进上房门槛,向郝摇旗打个招呼,立刻对自成说:
“二爹,昨天后半夜,我派往潼关去的探子冒雪赶回,说潼关那边的风声又紧啦,咱们得赶快准备。”
“怎么又紧啦?”
“他娘的贺疯子又回潼关啦,要来打咱们哩。”
“他不是随孙传庭勤王去了?”
“听说是走到山西忻县境里,他手下的人马一则多不愿离开陕西,二则怕同清兵打仗,三则因欠了几个月的饷,哗变了一千多。恰在这时,洪承畴和孙传庭得到潼关道的火急禀报,知道咱们的溃散人马有不少来到商洛山中,就派贺疯子带着余下的一千多人马星夜回渲关,快到风陵渡啦。”
郝摇旗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贺疯子算不了我的属毛!咱不是怕他来,是怕他不来哩!”
李过坐下说:“贺疯子咱们自然不怕。不过咱们正要在这里收集旧部,训练人马,要是一打仗,俺二爹的屯垦和练兵打算就不行了。再说,潼关道丁启睿标下有一千多人,商州和武关方面驻有两千人,同贺疯子的人马合在一起足有五千人。另外,西安方面还驻有一万官兵,随时可以调来几千人,咱们虽然不怕他们来,也得准备一下。有备无患,免得吃亏。”
自成近来正在用心读《孙子十家注》,所以听了侄儿的话十分同意,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