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吧,你是太太,她是妾,你用不着亲自去看她。我马上告她说,要她休息休息,前来向你问安。”
慧梅笑着说:“如今共患难要紧,什么主妇什么妾,都是身外之事。你走吧,我过一阵就去看她,或者让吕二婶替我去看看她,给她送点吃的东西。”
袁时中满心高兴,离开了慧梅。
当袁时中来见慧梅的时候,刘玉尺、朱成矩、袁时泰三个人都坐在袁时中的大帐中秘密商议。他们都觉得,守寨的兵权必须交给袁时泰才能放心。对于小闯营,他们的意见是,如果慧梅仍然念念不忘保闯王,就赶快动手将小闯营消灭掉,把慧梅幽禁起来,但不杀她,等打过仗和生过孩子以后再作处置。他们初步商量以后,暂时散去,单等着袁时中从慧梅的住处回来后重新商议。
袁时中离开慧梅的住宅以后,没有直接回他的大帐,却拐到金姨太太的住处盘桓一阵,仔细品味着今日慧梅的态度变化。
机警的邵时信这时走进了慧梅的住宅。他最关心的是袁时中同慧梅见面的情形,深怕小闯营在这紧要关头会被袁时中吃掉,慧梅的性命也难保。他先向吕二婶悄悄问道:
“袁将爷刚才同姑娘争吵了没有?”
“没有争吵,看去倒是挺和睦的。”
“他们商量了些什么事情?”
“姑娘不肯露出口风,你自己去问她吧。”
邵时信进了上房,坐下后叹口气说:“姑娘,很快就要打仗了!袁将爷对你说了么?”
慧梅说:“邵哥,你来得正好。我心里没有主张,正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邵时信说:“我们小闯营四五百男女亲兵对姑娘都是一片忠心,没有二意,如今只看姑娘了。”
慧梅叹口气,说:“一方面是闯王,我不能不献出我的一颗忠心;另一方面又是我的丈夫,尽管我恨他,我气他,我也不能背叛了他,带着我的小闯营杀出圉镇。”
邵时信摇摇头说:“杀出圉镇也不是办法。我们的人马毕竟太少,万一姑娘有个好歹,那既不是闯王的心意,也不是高夫人的心意。”
慧梅一听邵时信提起高夫人,想起前天那个年轻尼姑传来的高夫人口谕,不觉滚出了热泪,哽咽着说:
“夫人的恩情我永远忘不了。我知道夫人还盼望着我回到她的身边。”
邵时信说:“是的,姑娘要想办法保全自己,保全小闯营的男女将士。夫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哩。”
慧梅说:“事到如今,如何能够保全呢?”
邵时信低下头去,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柴火棒,不断地折断,断了再折,一直折到只剩一两寸长,还在折,只是不说话。
慧梅又问道:“邵哥,情况如此紧迫,你难道就不肯替我拿个主意?”
邵时信说:“这件事太大了,我心里也很踌躇,有些话不知说出来好不好。”
慧梅说:“邵哥,你这就不对了!闯王和夫人派你随我来到小袁营,是把你当做心腹之人。我样样事都向你请教,也是把你当做娘家的心腹人,事到如今,我自己就不说了,这小闯营四五百人的生死很快就要见分晓,难道你还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出?”
邵时信说:“常言道:疏不间亲。尽管这门亲事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可是既然你同袁将爷结了夫妻,就是一刀割不断的亲人。我尽管是娘家人,毕竟我姓邵,怎能抵得你们夫妻之亲。我的话说深说浅,合不合姑娘的意,都很难说,所以我不敢随便吐出口来。”
慧梅将下嘴唇咬了一阵,胸中的话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说道:“邵哥,你不该说这样话!我虽然不懂事,各种道理我也在心里想过上百次、上千次。我自己在夜间不知哭了多少回。有时把吕二婶惊醒,她问我哭什么,我只说想念高夫人,没有把心里话都告诉她。说实话,如果只是为着保自己,保小闯营的将士,倒并不难。我只要表面上顺从我们姑爷,他断不会杀害我。我在,小闯营也不会被消灭。他一打了败仗,必然逃回,死守围镇。那时我怎么办?倘若袁时泰留下来执掌守寨兵权,他同刘玉尺断不容小闯营存在,我怎么办?……邵哥,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疏不间亲’的话,好似用利刃捅到我的心上!”她突然俯下头去,泣不成声。
邵时信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姑娘把心思说出,我就敢说了。依我想来,袁将爷出去打仗之前,必然要来见姑娘,把以后的事嘱咐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