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样急着要见夫人,心情就像一团火一样,就是最有孝心的亲生女儿也不过这个样子!”
慧梅也笑道:“你忘了,咱们在睢州时不是已经说定了,小说一到商丘就要去看夫人么?”
“我哪能忘了?不要说你急着去见夫人,连我们这些下人也是一样。”
当下慧梅梳洗打扮一番,换了新的衣裙,显得格外俊秀。当时在闯王军中的青年妇女们都练武、骑马,崇尚俭朴,姑娘们都不穿艳丽衣裙,不戴多的首饰,不施多的脂粉,不穿拖地长裙,慧梅也不例外。但因为她是“新嫁娘”,今日回到闯营去是“走亲戚”,也就是出嫁后第二次“回娘家”,所以比一般时候、比一般姑娘,自然要打扮得用心一些。在吕二婶的帮助下打扮完毕,身边的女兵们都围着看,有的姑娘简直看傻了。慧梅被看得不好意思,笑着说道:
“你们这些傻丫不认识我?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
女兵们不好意思直白地说出来是因为她打扮后特别好看,只是嘻嘻笑着,不敢再瞪着眼睛看她,但每个姑娘都忍不住借机再向她偷瞟一眼两眼。
慧梅完全明白左右女兵的心思,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拿起来新磨光的铜镜照一照容颜。她吩咐随她去老府的十名女亲兵赶快去打扮一下,换上新的戎装,要像是走亲戚的样儿,使高夫人看见高兴。但是就在笑着吩咐当儿,一丝苦恼的轻雾飘上心头。她希望能够在闯王的老营中同张候鼐见到一面,但是又害怕同他见面。事到如今,四目相对,多难为情?纵然肚子里有千言万语,除非梦中,当面有什么话好说呢?倘若他看见我出嫁后并不是悲苦憔悴,反而比做女儿时更加容光焕发,岂不会错怪了我的心?岂不要暗暗恨我?她的脸上的喜色消失了,眼中的光彩减少了,明亮的眼珠忽然被一层隐隐约约的泪花笼罩。幸而身边的女兵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突然变化。她为着掩饰自己的心情,故意欣赏自己新得到的一把宝剑,却暗暗在心中叹道:
“婚姻事都是命中注定,谁配谁多没准啊!”
趁着暂时无事,她命人把慧剑和王大牛分别叫来,问了一下亲兵们的安置情况。后来她想反正没事,便自己出来,亲自到各个帐篷中看了一遍。当她回到自己帐中时,那个去老府通报的亲兵已经回来了,告诉她,高夫人正在等着见她呢。慧梅一听,立刻说:
“备马,立刻就去!”
吕二婶问道:“今天去,骑哪匹马呀?”
慧梅一愣,有片刻没有说话。吕二婶完全猜到,慧梅不肯骑袁时中给的甘草黄是为的保持对张鼐的难忘之情,只得悄声劝道:
“姑娘,我就算是你的老仆人,是夫人特意派我来伺候你的,我有一把年纪,人情世故也见得多了,有些事我说出来,你不要怪我多嘴。”
“你说吧,我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待。”
“我看姑爷在定亲的时候,送那么多礼物给你,你都没放在心上。可你是女将,这一匹骏马,又配了这么好的鞍。镫、辔头,你总该骑一骑吧!可你连看也不看,这叫他面子上如何下得去?不管怎么,你们已经是夫妻了,照我看,他对你也算是百般温存,什么都听你的,你就不能骑一骑甘草黄?”
慧梅的眼圈儿有点发红,轻轻摇了摇头。吕二婶又说:
“当然这事儿得由姑娘你自己做主,不过我想你同姑爷既已成亲,今后是要白首偕老的,所以越和睦越好,能够不闹别扭就不要闹别扭。我看,夫人和闯王也巴不得你们夫妻和睦。今日回到老府,夫人难免不问到你们是否和睦?光为着让夫人放下心来,你今日也该骑甘草黄回老府,以后再换那匹白马不迟。”
慧梅没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但心里觉得吕二婶的话也有道理。自从同袁时中结婚以来,袁时中尽管是一营之主,手下有三万人马,但对她却百依百顺,并没有拿出丈夫的架子。袁时中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比张鼐差。况且自己跟他已经成了夫妻,如今何苦还要为骑马的小事儿使他的心中不快?可是,对张鼐又怎能一时忘记?难道她同张鼐之间的不能用言语表达的一往深情会能够一刀斩断?是不是从今天起就骑甘草黄,她的心中感到矛盾,也暗暗刺痛。吕二婶见她犹豫不决,又说道:
“夫人最关心的是你同袁姑爷和睦相处。你要是骑甘草黄去,夫人看见,心里就宽慰了;你要是骑白马去,夫人见了,嘴里不说,心里定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