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候,守城的人们望见北城外不远处有不少义军正在向一个沙丘方向运送木料。有的木料用牛车运送,有的用人抬,四个人抬一根或六个人抬一根。这沙丘离城壕只有一里多路,所以从城上看得十分清楚。那些木料都是柏树,有的柏枝还没有砍掉,分明是从各处村庄的坟园中砍伐来的。
大家正在观看,纷纷议论,忽然有两名义军的骑兵从沙丘附近飞驰而来,到了城壕外边,轮流向城上喊话:
“今日过年,互不相犯。倘若城上打炮,老子十倍奉还!”
他们声音高亢,带着陕北口音,喊叫几遍之后,也不等城上回答,勒转马头,扬鞭而去。
城上守军明白义军运送木材是要在沙丘那里修筑高的炮台。他们商量是否要向那里打炮。有人主张打几炮,因为相距不远,准能打死一批义军。有人反对,因为城外许多地方都有义军的大炮,他们也会向城上打来,何苦惹麻烦呢?正在争论不休,有一个小伙子冒冒失失地点了一炮。只听轰隆一声,炮弹打了出去,一片硝烟腾起,但是炮口偏低,刚刚打过城壕,炮弹就落了下去。
这一炮打过之后,义军的大炮从不同方位纷纷打来,有不少城垛被打坏,一些守城军民中炮,有的当场死在城头,有的带了伤。有一颗炮弹越过城头,打进城内,落在上方寺西南的空场上,幸而没有伤人。义军打了一阵,又高声叫骂,问城上还敢不敢打炮。
城头上的人互相抱怨,说:“我们何苦惹是生非,今天大家在城头安安生生地过个年吧。”
火器营头目不敢勉强大家,只好点头。于是有三尊大炮,火药装了一半就不再装了;还有一尊大炮,火药虽然装满了,但没有撞实,也没有装炮弹,就停了下来。炮手们都各人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城头上很冷,大家冻得脸色乌青,浑身瑟缩。
早饭以后,王文奉高名衡之命,从北门登城,一路巡视过来。快到转角地方,他看见义军正在搬运木料,准备修筑高的炮台,责问管火器的头目为什么不向城外打炮。众人不敢说实话,心想,反正伤不了城外的人,瞒官不瞒私,瞒上不瞒下,打几炮应应景,打发王知县走开算了。于是大家装作十分听话的样子,匆匆忙忙将引线点着。奇怪的是,连点三尊大炮,都没有响声,只听见“出——”了一阵,喷出硝烟。还有一尊大炮,虽有响声,也将城头震得一动,可是铁子打出去只有十几丈远,落在干城壕中。
王燮心中大怒,严厉地扫了管火器的头目和炮手们一眼,喝道:
“拿绳子捆起来!”
一时间气氛紧张,人人失色,不敢做声,一起跪在他的面前。随同王文来的衙役头目一面大声嚷叫“拿绳子”,一面向街役们使眼色,又向众炮手使眼色,要他们不要惊慌。他在王燮面前跪下一条腿,说:
“请老爷息怒,说不定我们的炮被邪气魇了。”
王燮也失悔自己不该此时暴怒,向火器头目厉声问道:“是不是被魇了?快说!”
火器头目吞吞吐吐地说:“老爷不提醒,小人一时想不起来,果然我们这几尊炮都被邪气魇了。天色麻麻亮时,小人看见贼兵押了十来个妇女,来到城壕外约二三百步远处,脱光裤子,对着城上叫骂。打这以后,我们的炮就打不响了。”
一个炮手接着说道:“宋献策善于奇门遁甲,这准是用的阴门阵。”
王燮问:“什么叫阴门阵?”
炮手答道:“这炮可是神物,要是有妇女脱光裤子对着炮口站一阵,这炮就点不着了;纵然点着也不会响了,炮弹也打不出去。”
王燮半信半疑,他正想借楼梯下台,又问道:“如何破法?”
火器头目胆大起来,说道:“回禀老爷,不必发急。这阴门阵破之不难,只用阳门阵就可破它。”
“何谓阳门阵?”
“找几个和尚,拉到城头上来,将他们衣服裤子脱光,对着城外照样骂一顿,我们的炮就可打响,这叫作以阳克阴。”
“有这个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