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啦,闯王并没有捆住咱们的手脚!有此一件小事,正好提醒我们。麾下何必心中不快?”
“倘若我们也不断增添人马,难免不招自成之忌。”
“我们当然要尽量做得不招闯王之忌,但也不要十分害怕。将来他会不会吃掉我们,关键不在一个忌字上,倒要看咱曹营是一块软肉呢,还是一块硬骨头。倘若咱曹营是一块硬骨头,闯王纵然想吃,也没法吞下肚里。倘若咱曹营兵强马壮,外结西营与回、革五营为援,李闯王纵欲火并,岂奈我何?”
汝才笑着说:“你我都想在一个路子上!”停一下,他向吉珪问,“自从咱们遵奉自成为盟主,自成的声威日隆,羽翼更为丰满,俨然是救世之主。闯营上下,到处宣扬李闯王如何仁义,又宣扬宋孩儿献的谶记,很能蛊惑人心。子玉,请你说老实话,大明三百年江山真会灭亡在闯王和咱们的手中么?”
吉珪轻轻摇头,说道:“虽然自古无不亡之国,但大明既有三百年江山,纵然国运艰难,也不会骤然而亡。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万里江山?大帅难道也信李闯王能得天下么?”
汝才说:“我是想知道大明的气数是否已尽,好为咱曹营决定何去何从。倘若大明气数果真已尽,李闯王合当有天下之分,我不妨早日死心塌地,拥戴他成就大事,以后不愁无功名富贵可享。子玉,你是有学问的人,又懂风角六壬一类名堂,是个好军师。你说我的想法可是么?”
吉珪连连摇头,说:“大帅之言差矣。我常常夜观天象,虽有时荧惑犯紫微垣,帝星不甚明亮,狼星芒角动,其色赤,均是天下大乱之征,尚非改朝换代之兆。且大明开国于金陵,目今东南王气方盛,可见大明气运尚非全衰。何况麾下原是曹营主帅,声威原在李帅之上,目前虽奉李帅为盟主,实与张、李共成鼎足之势。今后如万一李帅称帝,众将领可以在李帅前三跪九叩,以头触地,匍匐称臣,麾下能甘心为之乎?即令勉强能行,李帅怎能放心?故若李帅能得天下,众将领可以在新朝随班拜舞,安享功名富贵,而麾下虽欲如今日拥兵自卫,歌舞饮酒,横行中原,不可得矣。”
罗汝才的心中猛然一惊,微笑点头,说:“子玉,嗨!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
吉珪用阴沉的目光望着曹操,好像逼着他认真想想,停了片刻,接着说:“再说,莫看眼下李帅声势日盛,自命为‘奉天倡义’,好像来日的江山定然归他为主。他还在大元帅的称号上加‘文武’二字。大帅可知道这‘文武’二字什么意思?”
曹操随口回答:“这‘文’么,指他平时喜欢读书,识文断字,并非粗人;这‘武’么,指他能打仗,会治军,胸有计谋。”
吉珪捻须一笑,说:“非也,非也。这‘文’啊,是指他能救民水火,治理天下;这‘武’啊,是指他能够战胜明朝,削平群雄,统一江山。《书经》上称颂帝尧[yáo]是‘乃圣乃神,乃武乃文’。他李帅俨然以半个帝尧自居!哼,我就不服!”
曹操心情沉重,说:“张敬轩、老回回、左金王贺一龙都不会心中点头。”
“大帅,你呢?”
“我?无可无不可,随大流,等着瞧。”
“大帅等着瞧也是良策,但须得时有所备,善于应付方好。其实,大明气数未尽,莫说他进不了北京,纵然他打进了北京也是枉然。赤眉贼樊崇立刘盆子为帝,打进长安,终被汉光武除灭,仍是汉家天下。黄巢入长安,建国大齐,改元金统,不久也被除灭,过了十几年才改朝换代。怎见得大明会忽然亡国?又怎见得会亡在李帅手里?”
曹操轻轻点头:“说的是,说的是……不过这北方到处义军蜂起,又有胡人南侵,崇祯的江山能坐得长么?”
“请大帅不要忘记崇祯另外还有一个家。”
“你说的可是南京?”
“是的。刘曜入长安,晋愍帝被掳,可是司马睿即位建康①,使晋朝国脉又延续了一百多年。北宋徽、钦被掳,高宗泥马渡江②,使赵氏江山又延续了一百五十年。何况南京本是大明留都,设有中央各衙门和文武百官,基础甚固。钟山为太祖陵寝所在,郁郁苍苍,依然如昔。万一北京不能固守,尚有南京龙盘虎踞,江南财富充盈,必能延续半壁河山。长江天堑,岂投鞭可以断流③?”
①司马睿即位建康——建康即明朝的南京所在地。司马睿即晋元帝,为东晋第一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