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涵解释说:“这条狗是七十九军老长官武培梅将军遗留下来的,是有战功的,不能跟野狗混为一谈。”
岂料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梁必达反而生气了,嘿嘿一笑说:“老弟,你那条狗就是蒋总统的把兄弟,它也是一条狗,没什么稀罕的。这条黄皮狗也不是什么野狗,它是我梁必达亲自培养出来的战狗,平时它也没个机会露一手,今天,就让它们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旁边的朱预道给陈墨涵使了个眼色,低声说_.“陈团长,旅长这几天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看个狗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要再阻拦了。”
说话间,姚葫芦已经向雪无痕发起了第四轮进攻,狂吠不止,纵横跳跃,口脚并用。雪无痕仍然没有还击,东躲西闪,并且眼巴巴地看着刚刚出现的这群人,寻找着它可以信赖的主人陈墨涵,希望他能出面制止这场突如其来而又毫无意义的厮杀。它已经年老力衰了,再说,以它的品质,它也的确不情愿同那只近乎无赖的黄皮狗交手。
然而,它的老主人此时已经很为难了。陈墨涵听出了朱预道善意劝说话里的弦外之音。东方闻音的牺牲将再一次作为他要偿付的代价出现了。是啊,梁必达旅长这段时间的确喜怒无常,失去爱人的巨大痛苦仍然在不断并将持久地折磨着他。他不再侮辱你了,不再为难你了,他仅仅想看看狗打架,你何必要阻挠呢?
陈墨涵咬紧牙关,脸色青灰,却又一言不发。
雪无痕见主人无动于衷,更加惶惑了——难道他也出卖了它,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受那只黄皮野狗穷凶极恶的欺凌而无动于衷呢?
但是,雪无痕毕竟是雪无痕。很快,它就从老主人那紧闭的双眼和青灰的脸上看出了眉目。老主人不是出卖它,老主人有老主人的难处——老主人正在痛苦的煎熬之中,一定是这样。如此,它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能不能战胜对手,能不能逃过这道劫难,全看自己的造化了。
雪无痕开始自卫了。它先是站直了身子,然后将前身微微下压,几乎接近了地面,两只爪子向前伸出,而将后臀耸起,拉开了跃进的姿势。
姚葫芦一看雪无痕有了战斗反应,顿时激情高涨,呼啸一声,后腿猛然一撑,便离开了地面,以泰山压顶之势扑了下来,并毫不留情地在雪无痕的脸上挠了凶狠的一爪子。雪无痕纹丝不动,默默地接受了这轮打击。霎时,脸上就出现了几道血印子。梁必达看得痛快,高喊一声:“好,有种。再来。”
陈墨涵的内心在流泪,在滴血。他睁开了眼睛,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幕。他的心里也在呼唤:“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啊,我的雪无痕,我的好兄弟,我的好伙伴。你这个枪打不死火烧不屈鬼驯不服的勇士,不要再忍让了,不要管我。拿出你卓越的战斗精神,冲上去,消灭它,消灭那只野狗。把它当日本鬼子一样消灭,消灭……”
可是雪无痕还是纹丝不动。
姚葫芦见雪无痕在遭受重大打击之后仍然没有反扑,更加志满意得——哈哈,这个漂漂亮亮的家伙,它是白长了一副好脸蛋,白长了一副好身段,它是孬种,这样的不堪一击,那我还有什么含糊的呢?冲上去,抓烂它,撕碎它。哈哈,我的主人正在看着我呢,看得出来,他心里高兴啊。只要我把这只白色的玩艺儿踏成一摊稀泥,他就肯定会大大地赏我,伙食标准还会提高,没准能像黄得虎那样每个月吃上几只鸡蛋呢。
姚葫芦的进攻一轮猛似一轮,这个少年得志的家伙,它哪里知道它的对手竟然是它的父辈或爷辈,是一个在枪林弹雨里立过战功的赫赫勇士?它把它看成了软弱可欺的可怜虫。
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么,还等待什么呢?
冲上去冲上去,再有几次撕咬,它就会彻底倒下。姚葫芦的咆哮里夹杂着狞笑,宣扬着残忍的快感,不择手段,不遵章法,披头散发,左冲右突,一会儿从高空掠过,一会儿从地下猛撞。每得手一次,便听到一声叫好。梁必达亢奋的赞扬就通过这声叫好传进了它的耳膜,更加鼓舞了它的勇往直前的斗志。雪无痕的脸上、身上、腿上,转眼之间已是血肉模糊。陈墨涵是多么盼望它能挺起腰杆一振雄风啊。可是这个多
灾多难的精灵,它还是一动不动,拖着遍体鳞伤,倔强地保持站立姿势,并且高高地昂着高贵的头颅。看来它委实是老了,它也许再也不可能抖擞起往日的威风了,它精疲力尽了,它极有可能就死在这个压根儿就不算对手的野狗的爪子下,它只能以自己正派的战斗作风表达自己的不屑和轻蔑,只能以这种高贵的姿势昭示自己的不屈——宁死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