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彪扔掉了卷刃的大刀,从血泊中拎过一挺机关枪横于坡上。几株血花溅开了石云彪的呢制军服,嫣然开放如燃烧的玫瑰。机关枪吐出的火舌恰似悸动的长剑,向远处席卷如舔,在这异常热情的舔食中,数十副东洋躯体拉秧茄子般齐刷刷地滚下了山坡……蓦然,陈墨涵的眼前掠过一道白色的光影,这光影像个精灵,左冲右突,上蹿下跳,一次又一次勇猛地扑向穿着屎黄色军服的日军。已经无法分辨它究竟撕碎了多少雄性的肉体,它的那身高贵的皮毛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它是雪无痕。
陈墨涵此时已经顾不上指挥队伍了,他的神经被不远处的喊杀声连根抠起,烫热的血液在骨骼里此起彼伏汹涌澎湃。两颗子弹分别命中了他的左臂和右腿,他趔趄了一下,但已经顾不上包扎了,他向跟随其后的连长吼了一嗓子,然后喀嚓一声从背上倒拔出大刀,迎着呼
呼掠过耳边的辛辣的热风,拖着伤腿,呐喊着扑向812高地。
倏然,陈墨涵像被一枚钉子钉住了。
他看见一道血光如同一弯新鲜的虹桥喷向天空,潮水在瞬间升腾蒸发,石云彪的右臂随着这片血红的潮水飞向坡上残败狼藉的树林。
陈墨涵梦一般地看着石云彪,看见那副身躯犹如一座沉重晃动的山,那只独眼粲然炸裂,迸射的碎沫流金溢彩地飞向深秋的蓝天。
石云彪弯下腰去,又拣起了一把三尺长的大刀,然后仰起血肉模糊的头颅,独眼平视前方。一阵枪声扑过来,泼水一般浇湿了石云彪胸前的军服,他的身体微微向后晃了一下,最后一次站直了,挥动仅剩的左臂,大喝一声,睚眦俱裂,手中的大刀划了一道流畅的弧线飞出三丈开外,正僵硬在那里的一名东洋军官顿时身首异处。
石云彪这才倒下。石云彪是在自己的大笑中倒下的。四十年后,每当进入那种状态之后,陈墨涵依然清晰地听见那雷霆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