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回时携了一包新鲜的枇杷,说,妹,这是特意为你拿来的,刘师母园里摘来,我是只能吃一两颗尝尝新,应下节候就有了。不知我还比母亲早得吃。
在灯下为母亲念报,又把四弟为直卿做的一篇纪念文章读给母亲听。
“是这样咧,可怜他们两弟兄当年在当兵的那时。你四弟的确真小,听说做了书记后别人还为他取了个绰号叫‘射师爷’呢。”
念到后面,母亲是眼眶子全湿着在那里默听,我也无从念下,只说文章是就此完了。
不知这文章是不是四弟一旁脸颊上流着大的泉样眼泪时写成的。他大哥,除了在母亲,在我,在四弟几个人心中似乎还生存外,如今是又生存在这文章里了。因此也就使我愈觉得可伤。若是两弟兄还是一同存在,一同做着事,不相分离,虽然是无从使母亲见面,母亲也会少了一点忧愁罢。家中有直卿在,也不至要四弟一人来撑持,四弟也可以去多求点学罢。看四弟的相,身体比他大哥似乎还要单,可怜一个人从小到如今还是那么无可奈何的到处飘,也都是为我们母媳两人……恣意的伏在床上哭了多时,又恐母亲知时心中难过,只好用被蒙了头。
……(间了十二天)
真象是书引出我许多的烦恼。在往常,象不至于那样。
近日只觉得一堆一堆苦恼,竟如同蜂子样飞拥上身来。我又象新发见缺少了许多东西。
本日晚得四弟信,说不日要归家,因卖文章得了七十块钱,所以路费就有了。母亲听到极其高兴。
五月初五日。
端阳,晨,三姨送粽子来,同时又送了一对鸡。母亲叫张嫂把那小一点的鸡婆杀了。到吃过早饭后,周家又送了粽子同糖点心来,因为太多,母亲叫来人拿回去,赏了他四百钱。
八弟来拜节,母亲嘱送两百钱。
“送他一百就有了,这孩子,一得了钱就去买果子吃,又不怕伤食。”
“别人那么远远的来拜节的,有希望咧。”母亲说了就好笑。
“母亲对于这些小孩子都疼得太过分了。我若是一个小孩子,恐怕还要得老人家疼!”
母亲笑。说,“小孩子是可爱的。”
人越老,对于小孩子越爱,是真事。
“八弟,你不能拿钱全买李子枇杷吃,明天我回去见娘是要告的。”
“是的是的,我买纸抄字。”
八弟去了不久文鉴来。仍然是二十枚铜子的打发。问母亲,怎不给小钱,说是小钱留到过年用。
母亲说:“文鉴,要你妈晚上来吃饭,吃皮蛋,吃白片猪肉。”
“好,好,”就走了。
“记到要你娘来,我们等她哩。”我追出去告。
“好,好,”这小孩,跑得象一匹脱了笼头的小马,想必又拿钱到老瑞那里买蛐蛐笼去了。
文鉴妈来了,母亲想打牌,要向嫂去接几个客。
接大嫂,接刘干妈,接宋婶,接伍家婶子。我猜详,除了饿牌的刘干妈,其他的人都怕不能来。告母亲,“怕不能来吧。”
母亲说,“妹你为我想一想。”
“我想在过节还能出来打牌的,恐只有刘干妈一人。”
“那邀大姨的大妹来,说你要她来。”大妹是大姨的大女儿。
“好,要她来,周姊也要来,若你打一个,就够了。文鉴妈,是能打三天三夜不下桌子的,麻将到老鼠搬家,全都来,全都会。到家里时,同松弟柏弟打一铜子一墩也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