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可都没有象郝三的为人不讲情面,这末歹毒……”
“哎,那是你没亲身尝过。这些人没一个懂人情的,都不够朋友。”
“唉!在这种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鬼地方,我真混不下去了。大哥,你看八路能攻破城吗?”
“这个嘛,我也说不上。”
“要是城真被八路打开怎么办?大哥,不瞒你说,小弟真想另找门路。”
“真的吗?”孔江子看他直点头,样子很认真,就靠近他的耳朵,说:“这是咱弟兄讲话,可不能向外人说!”
“大哥,你不相信我吗?”
孔江子心想,要是能把这个人拉着投降,就更显示出自己有本事,功劳更大了,同时也算救了结拜兄弟。于是更压低声音说:
“兄弟,这城破是一定了。要是你真想保住自己,真该早打算盘,早做准备。你想投降,我可以替你担保,到八路军那……”孔江子突然顿住,立时感到一阵恐怖!他想起这个俞小队副被八路军杀掉的汉奸父亲、哥哥,和他平时对共产党的仇恨言行……他马上感到失言了,这个烧香磕头山盟海誓的把兄弟,也是个对自己有危险的人!
“好,这太好啦!说呀,我到八路军那里会怎么样啊?”
孔江子听他这一说,越发觉得他心怀不善。为掩盖不安,他仰脸喝一口酒,接着嬉笑着提高声音说:
“嘿嘿,多喝了点酒,我和兄弟你说起笑话来啦!象我们这种人到了八路那里,我担保你的脑袋搬家。哈哈……”
俞小队副想再套孔江子说下去,可是孔江子怎么也不说了……
孔江子和把兄弟分手后,回到住屋越想越不对头,心里越慌起来。他前思后虑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去把事情告诉给德松,看他说怎么办。若是有意外,要赶快躲藏起来才好啊!
孔江子正要出大门,迎面碰上三个人。没说二话,立刻将孔江子扭起来。为首的郝三喝道:
“走!押到大队长那去!”
孔江子立时面如土色,身如筛糠!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打门声。
母亲吃了一惊。她没有睡,紧抱着孩子坐在炕上。望着那黜黑的窗户,心随着雨点在跳动。母亲想到战士们都在雨地里,一定被雨淋得全身透湿,她多末盼着枪响啊!可是她又有些怕那枪响,因为她儿子和枪响有关,他会不会发生意外呢?!还有家里的两个孩子,夜里很少离开妈身边,不想她吗?德刚会哭不?秀子做饭做得好吗……
门声冲断母亲的思路,她忙赶出来。院子里黑古隆咚,稀泥差点把她滑倒了。
“谁?”母亲问。
“快点!姨啊!事情糟啦……”
母亲一开门,婵子象从泥水里爬出来的,披头散发,一头撞进来,抱着母亲就哭。
母亲知道不好,忙问:
“快说,什么事?!”
“姨啊!那、那孔江子被鬼子抓去,挨打不过,把什么都招出来啦!我在屋里听得准准的……你快藏起来吧!姨姨啊……”婵子哭叫着。
“啊!”母亲全被惊住,没感到雨水是那样猛烈地往身上泼,接着她急促地说:
“婵子!你快领家里人躲一躲,把菊生带好!我马上出门!”
母亲说着就走。
“姨啊!到地下室藏着吧,出去不得呀!马上有人来抓啦!”
婵子拉住不放。
“快松手!我有急事。”母亲倒平静些了,急急走出门。
嗤一道闪电,克嚓嚓一声焦雷,母亲沉重地摔进泥水里……
德松来后就找一个独屋住着,准备发生意外好应付。
他一点睡意没有。他想到马上要战斗,敌人的死亡就在眼前了,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和对胜利的信心。想着想着,他油然想起妹妹——兰子。
兄妹一块参加了地下工作。妹妹总是瞪着一双机灵的灰色眼睛,看着哥哥。他叫她干什么,她嗯一声,头也不回就去了。她是多末好的一个姑娘啊!斗争开始不久,她就牺牲了。她的年岁比其他人都小,可是牺牲的那末早——是继七子的第二个。兰子没能看到即将来临的胜利,这是很可惜的。然而,她坚信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她是很早就透过层层迭迭的苦难和障碍,看到胜利的曙光的。人们都会记得,她死时是那样自豪和平静,眼里放出多末美好的光彩啊!
德松心里有些激动,觉得眼睛有些潮湿,但没流出泪来。他又想到德强嘱咐他要警惕些。是啊,他一向都是把驳壳枪压好火,放在枕头下。睡觉时,一只手扶在枪柄上,那胶木的枪把,永远是温暖的。想到这里,他坐起来,握住枪,两眼从窗口凝视着漆黑的夜色。听着狂风骤雨的鸣响,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一分钟象一天那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