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莉母亲听着女儿的话,象一把刀子刺到身上,心也要碎了!纯洁的孩子她哪知道她妈的境况啊!母亲知道用这个理由已阻止不住女儿的行动,她忽然怕起女儿来,感到杏莉是个陌生的人,似乎自己生下的孩子是铁打的,一点不体谅她妈妈的心。可是她毕竟是母亲,孩子是她生的,她养大的,她做母亲的还畏惧自己的孩子吗!?
杏莉母亲突然变得强硬起来。她走上一步,扯着女儿的衣袖,用不容违抗的口气说:
“杏莉!你还要不要你妈!?”
“妈!你别怕。咱人民政府决不连累好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妈……”
“你妈若是汉奸可怎么办!?”
“啊!你!?”杏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
杏莉那两撇淡淡的长眉毛,立时竖立起来,那细眯眯的眼睛瞪得和杏子一样圆。她痴呆呆怔楞楞、直直地看着随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曙光,渐渐显出全身的轮廓的母亲!接着,她的眉眼同时集聚起来,两边的眉峰在鼻梁上端碰在一起了。她的嘴唇抖动着,牙齿紧咬着,左手颤抖地挪到胸口,紧紧地撕揪着衣襟。她的心象堵塞着一包钢针;她的眼睛在开始模糊!
“孩子!啊……”杏莉母亲料不到这个消息会使女儿痴呆在那里。巨大的悲痛又来到她的全身。她抢上去抱住女儿,痛哭失声。她猛然发觉女儿也在恸哭,孩子的眼泪和自己的眼泪流在一起了!她再没有力量控制自己,她忘记了一切!她的身子无力地往下瘫痪,结果双膝跪在地上,两臂紧紧抱住女儿的腿干,痛哭着叫道:
“孩子,你妈有罪啊!妈对不起你……我该千刀万剐……”
母亲边哭边诉地断断续续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女儿。姑娘的情绪飞速地变化着。刚上来她痛恨她的母亲和王长锁,她不能原谅他们为了保住他们的生命替王柬芝当腿子、不把汉奸告发出来的行为。接着她又可怜她的母亲和王长锁,同情他们的不幸,过着这末多年的昏天暗日的生活。而后来,她又把她的同情心推翻,一点怜悯他们的心也没有了。虽说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有了那种关系才有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姑娘认为那是不正当的关系,是堕落,是耻辱。但是,在杏莉把她母亲和王长锁的罪过同王柬芝的罪愆相比时,她把对母亲他们的恨完全归咎到王柬芝身上。这样一来,她甚至觉得母亲和王长锁是没有罪的。
杏莉的心情来回地变换着,痛苦着,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她低头一看,母亲还在抱着她的腿哭,热泪把她的裤腿都浸湿了。她立刻把母亲搀起来,抽泣着说:
“妈,听我说……”
“孩子,你去告发吧!你妈和那不是人的坏东西一块死了也情愿,这样的日子我早晚也活不下去了!孩子,我是为的你,和那可怜的长锁……”
“妈,你说得对,我要去告发!妈,咱不能昧着良心,自己有罪也该去自首。你们是被王柬芝逼着干的,我看政府是会宽大的。妈,你别怕。”杏莉说着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转身要走,可又被母亲拉住了。
“孩子,你说……”母亲带着深切的耻辱和痛苦说,“你不记妈的仇?你认长锁是你爹?”
杏莉的心中刺痛了一下。她望了那可怜的不幸的母亲一眼,没回答,走出去了!
东方放亮了。
勤劳的农人,已经起身整理工具,准备上山下地了。日夜忙碌的女人们,眨着微微发红的眼睛,打着倦困的哈欠,开始拾掇锅灶做饭了。一会,从烟囱冒出蓝色的轻烟,和灰茫茫的薄雾混在一起,象是给苏醒了的山村盖上一层薄纱。西山顶上的块块小云朵,在人们还看不到旭日的时候,它们就被朝霞烘得艳红,宛如一缕缕点缀在白玉上的彩翡。
杏莉才出二门,迎头碰上王柬芝。王柬芝的出现并非偶然。当他发完电报后,就走到妻子的窗前,想听听里面的动静;里面的哭声吸住了他,接着他全身沁出冷汗……杏莉象见到狼,恨不得上去揪住王柬芝,咬他几口……但是一想到他有枪,她就装作无事的样子向外走。王柬芝却用胳膊把她挡住:
“杏莉,什么时候回校里去?”
“哦!今天早上就走。”她用力镇定自己。
“多住几天再走吧。我还有事同你商量!”他微微笑着。
“那好。等我回来再说吧。”杏莉想赶快脱身,说着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