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要觉得好,你就拿去做一个褥子吧。”
烟峰说:
“你倒大方!我可是阎王爷嫌你小鬼瘦啊。”
禾禾脸红红的,说:
“嫂子小看我了。我禾禾再狼狈,也不稀罕那一张皮子。凭着我这一身力气,我倒不相信积不下本钱去养蚕哩。”
烟峰放下石磨,收拾面粉,开始在锅灶上忙活,说:
“你不是忘不了你的养蚕!不是养蚕,你也落不到这步田地!”
烟峰这么抢白,禾禾就噎得不说话了。他复员后的一半年里,曾经去过安康。在安康的一个县上,他发现那里的人家整架山整架山的植桑养蚕,甚至竞还放养柞蚕、缫丝卖茧,收入很大。回来就鼓动着生产队里也办蚕场。但是队里人压根儿不理睬,盛盛的一颗心凉凉的了。地分包以后。他便谋算着自己养蚕,因为没有桑林。就筹划放柞蚕。但本钱很大。为了积得一笔钱,他先是三、六、九日到白塔镇集上烙油饼出卖,媳妇那时正怀着身子,帮他烧火洗碗。卖过三天,买主吃的竟没有自家尝的多,只好收了摊。后来他就又借钱上县买了一台压面机,四处鼓吹机面的好处。可深山人吃惯了丢片,谁家又肯每顿去花一角钱呢?只是偶尔谁家过红白喜事,三姑六舅坐几席,才来压四升五升面,只好又收摊。收了摊,转手压面机又转不出去,百十多元的机子就成了一堆烂铁放在那里白占个地方。这么三倒腾两折腾,原本英英武武要赚钱,反倒折了本,又惯得心性野起来,在家坐不住,地里的庄稼也荒了。媳妇一气,孩子就提前出了世,月子没有满,两口子就吵闹了七场,哭哭啼啼地要离婚。有了儿子,家里又添了一张嘴,讨帐的见天来催,开始倒卖起家里的财物。越是家境败下去,越要翻上来,禾禾就偷偷卖了那头牛,一心想要去养蚕了。结果夫妻更是一场打闹,离了婚。
“嫂子。”禾禾闷了好长一会儿,说:“我禾禾是败家子吗?要是那笔牛钱真按我的主意办了,现在说不定蚕都养起来了,人家安康那地方,一料蚕的收入把什么都包住了。”
烟峰说:
“或许是我们妇道人家见识浅,这也怪不得麦绒,原先一个好过的人家,眼见折腾得败了,是谁谁也稳不住气了。禾禾,下这场雪,你没有去看看他们娘儿吗?”
“我那么贱的?”
“一夜夫妻百日恩嘛,那孩子总还是叫你亲爹吧?”
“嫂子,不说了。”
禾禾蹲在门槛上,又开始摸烟来抽。他没有想那长得白皙皙的从小害有气管炎的妻子麦绒,倒满脑子牛牛——他的肉乎乎的小儿子。
烟峰在锅台上,碗和勺撞得丁当响,说:
“你听我的,这狗皮一干,你去镇上让人熟了,就送给麦绒去做个褥子,拉拢拉拢,说不定真能又合起婚。现在的女人没有闲下的,要叫别人又占了窝了,你打你一辈子光棍去!”
“谁看上谁娶去,我光棍倒乐得自在呢。”
“你才是放屁了!”烟峰说:“要说会过日子呀,这鸡窝洼里还是算麦绒。”
“她能顶你一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