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民跟他的前辈完全不同,他对自己亲事的进行非常关心,他一点也不害羞地到处打听,同时还有觉慧给他帮忙。他跟琴和觉慧差不多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常常在一起商量作战的步骤和策略,例如怎样打消这件亲事,又怎样把他跟琴的关系公开宣布等等。
战斗的第一个步骤是向大哥表示自己的态度,大哥回答说不能作主;他又向继母要求打消这件亲事,继母说有祖父作主。祖父那方面,他却不能直接去讲话。他找不到有力的帮助的人。在这个家里,祖父似乎就是一切。觉民不会得到别人的同情。几天以后,事情愈加恶化了,琴的家他也不便常去了。姑母虽然同情他,但是姑母不能够,而且也不打算给他帮忙,同时为了避嫌起见,姑母还劝他不要常常来看琴。因为高家已经有人传言觉民的行为是受了姑母的指使,说姑母之所以指使他反对这件亲事,就是想把琴嫁给他。琴为了这件事情气得哭。
第一个“回合”完全失败了。觉民便开始采用第二步的战略,就是在外面扬言如果家庭不尊重他的意见,他便要采取最后的手段。这些话自然不会传到祖父的耳朵里,所以还是没有用。
最后觉民得到消息,说是就要交换庚帖,并且在择吉日下定了。这时离祖父的生日不过两个多星期,觉新也曾把觉民的意见向祖父解释了一下,祖父立刻生气地驳斥道:“我说是对的,哪个敢说不对?我说要怎么样,就要怎样做!”
觉民一个人在花园里踱了几个钟头,他问自己:“屈服呢?还是奋斗到底?”这个时候他有点踌躇了,因为决定了怎样行动以后便没有挽回的余地。逃走,脱离家庭,前途也有很多的困难。以后怎样生活,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在家里他自来用不着为衣食发愁,可是到外面去又怎么办?拿什么来生活?他事前没有丝毫的准备。事情迫到眉尖本来应该马上决定,然而他倒迟疑起来了。
他只去找觉新商量。他开口就说到正题,问道:“事情究竟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据我看没有办法了,”觉新忧郁地说。
“你真是想尽办法了?”他绝望地问。
“是的。”
“那么你说我现在应该怎样办?”
“你应该怎样办?你的心事我也晓得。然而我实在没法帮忙。我劝你还是顺从爷爷吧。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就只有做牺牲者的资格,”觉新慢吞吞地悲声说,他差不多要掉眼泪了。
觉民冷笑地接连说了两句:“好个无抵抗主义!好个作揖主义!”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去了。他心里想:“还是跟三弟商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