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分拨刚定,忽然探马报来,在南路的太谷、祁州一带出现大队金军。这时种师中全神贯注着西北方向的敌军,他正在争夺时间,希望抢先攻下夹城的一段,溃其全军,到了那时,即使粘罕回师救援,已处于被动地位,胜券可操,却没有考虑到南方有敌兵出现。他判断可能是前天被杀败的败兵又在附近纠合一些部队前来挑战。那几百名、一千名敌军这时不在他心上,他随手下令:“此必金人残将零兵,著令后军去收捉!”不多时探子来报,金兵数千大至,王统制、张副统制挡不住金军锋芒,已在后撤。种师中大惊,一面急令黄友撤回来,率领杨志一军用床子弩御敌,一面续令探报。不久,几起探子都来回报,这支金军是娄室亲统的大军。娄室原在南线沁源、霍州一带布防,抗击姚古之众,闻得太原有警,急忙来援。前后续到之兵,不下二万余人,娄室本人已在前军。
现在情况都已探明:金人粘罕、娄室两军,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相距四五百里,其势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动,击其尾则首动。种师中趁粘罕不备,深入其后,想不到娄室又趁种师中之不备,弃其汛地,全军来援。这种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确实使种师中十分震动。但他仔细分析一下,太原两北粘罕之师尚在与山寨义军相角,并无回师东来的迹象。娄室之众虽称精锐,总数与自己所部相埒,只要与他相持一二天,挫其锋芒,估计姚古那里一定得到娄室北上的消息,他必以全军跟踪追击。他们两军南北合击,使娄室背腹受敌,不难溃其大众,无足深虑。兵法上有一条颠扑不破的原则,要争取主动,要致敌而不致于敌。战争情况,千变万化,这种主动权也会随时易手,或得或失,全靠统帅部灵活掌握,机动应变,把失去的主动权,随时设法夺回来,再牢牢地掌握之,就能坚持到胜利。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先要自己顶住娄室的猛攻,然后与姚古联系上,研究夹攻之策。种师中当即派马政往黄友的前军了解作战情况,另派吴革率领几名随从,从间道绕至南路与姚古的大军联络。自己在中坑的指挥所,调度一切。
黄昏以前,马政从前军驰归,带来了好消息。床子弩发挥巨大威力,把几条要道都封锁住。金军猛攻,挡不住这里的步兵与床子弩配合,一次次打退了它的攻势,使它丢下了大量尸体,屡攻屡却。金军势不得逞,已撤退十余里下寨,估计它无力再发动夜战,今天一天真是顶过来了。
这是一场与时间竞赛的战争,今天宋军的战绩不错,各处阵地都保住了,杀伤了敌军几千人,自己方面的损失有限。只要再顶上一天,先就消灭它一半的兵力,然后等待与姚古军合势夹攻,战胜可期。
晚上,种师中带了马政等几名军官,策骑缓行,视察前线的军情,一遍又一遍地慰劳了他们碰到的将官和士兵们,鼓励他们再接再厉,打好明天这一仗。许多将士的反应正常,特别是种师中亲自去宣慰的地方,战士们听到他的苍老、缓慢、低沉、有力的嗓音,都感动得哭起来,表示一定要与阵地共存亡,誓不让金军前进一步。
也有一些官兵的反应冷淡,有人嘀嘀咕咕地发牢骚说吃了三天黑豆,使不动枪,踏不动弩机。有人抱怨今天他们一床弩机,连续发射了五六个时辰,杀敌数百人,手脚都长出老茧来了,到夜来还不见金牌银碗赏下。种师中还是用他的苍老、缓慢、低沉有力的声音说:粮食、赏物都去真定催督,已走在道上,谅一、两天内即可解到。然后他伸出手臂,指向金军的方向说:“金军远来进攻,岂可枵腹行军?’只明天就要把它打得片甲不留。它留下的许多粮食军需,都归我们所有了,弟兄们何忧无食无赏!”
这些军队中例行的豪言壮语,种师中此时说起来却不见得那么有力了。他自己心里也尽在想,“明天,明天一定要打赢这一仗,否则就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