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的心烦意乱,影响到全家哩!”
“我知道,没有办法,难为你们了!”
“我倒没有什么,只是,你以后要少在孩子身上出气。”彭其内疚地低下头去。
“不能什么时候都像在战场上一样,”许淑宜缓缓地说,“说怎么就怎么,不留余地。刚才要真是把钢琴砸了,我看你现在不难过?湘湘已经大学毕业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你也得把她当成大人看,她也有她的自尊心嘛!”
“不要说了!”
“不,我还是要说说,你不能把我们的女儿也拖进你那个苦恼的深潭里去。”
“要是我过不了关,她肯定是要跟着我们吃苦的。过去不该老是宠着她,受锻炼太少,经不住风浪啊!”
“只有这一个嘛!谁能想到……”
“哎,”彭其突然想起来问,“她是不是在谈恋爱?”
“是哩!”
“就是文工团那个小赵吗?”
“对。”
“小伙子倒是不错,只是……唉!你跟她讲讲吧!叫她现在不要谈,等运动过去了再说。”
“为什么?”
“要服从大局。”
“连这也要服从你呀?”
“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司令员的女儿,一言一语都可以跟我联系起来。文工团正在造反,小赵经常到我们家来,很不合适。那些青年人都是没有吃过亏的,很容易上当受骗,自以为一切都懂,还不知会闹出一些什么乱子来。在这种时候扯些那样的关系合适吗?”
“那也不能叫女儿就因为这个放弃她恋爱的权利呀!”
“不能那样小资产,一切都要服从于政治。”
“你有本事,你去跟孩子谈吧!看她能不能听你的?”
“她又会埋怨我这个爸爸粗暴,不体谅她,不关心她。我总是一个罪人,在外面,在家里,到处不讨人喜欢。”他说着,站起来走到窗前去,双手背在后面,久久不动弹。这里虽是南方,春节前的气候仍要以棉袄御寒,夜风是寒冷的,他让那寒冷的夜风把头顶几根稀疏的黑发吹得飘起来。他由空军将领变得像海军将领了,舰队司令员站在指挥舰上瞪望正是这个样子。窗外是阳台,阳台上放着一盆金桔。海风使院里的大树摇晃得相当厉害,而金桔小树不受大的影响。在寒风中没有一棵大树能够结果的,倒是这小金桔树独能果实盈枝。
电话铃响了,将军不减夙日的机敏,急转身走去拿起了话筒:
“什么?斗争陈政委?……胡闹!……怎么不早告诉我?……陈政委睡了吗?……告诉他,我就来。”
他放下电话,对许淑宜说了一声,从衣帽架上取下呢军帽端端正正地戴上,大步出门,走下楼去。邬秘书见司令员有行动,立刻跟上来问:“您到哪里去?”“政委那里。”秘书跑去把小车叫来。司令员说:“你不要去了,你回家吧!”说罢上车走了。政委的秘书徐凯在门口等着,司令员一下车,他走上去行了个军礼。
“怎么不早告诉我?”司令员责备说。
“政委不让我晚上告诉您,后来还是我自作主张。”彭司令员坚实的脚步声在楼板上一响,陈政委马上知道是他来了,立刻开门迎接。
“你这老头,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来给你贺喜呀!”
“贺什么喜?”
“恭喜你戴高帽了。”
“嗨嗨嗨嗨!”
“还笑!”彭其往沙发里一坐,“他们为什么要斗你呀?也讲出了一点道理没有?”
“他们本来是要抓前段当过工作组的人,我赶去做工作,就把我缠住,逼我承认搞了反动路线。这样的事怎么能信口开河呢?大事上面讲错一句话,了不得呀!我只好说,工作组有缺点错误。哪里知道,这就把他们惹火了。”
“工作组到底是不是反动路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