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主任办公室,见江醉章正在看文件,便小心地喊了声报告,行了礼,立正站稳,等着。
“哦,你来了,”江主任抬起眼皮望一眼,仍看他的文件,随便说声,“到外间坐。”
赵大明退到外间会客室来,坐在沙发上,仍旧心神不安,连坐的姿势都显得很拘谨。
不久,江主任看完文件出来了,坐在赵大明的对面,未说话前先点了一支烟,态度淡然,叫人捉摸不住他的动机。
“你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吗?”江醉章吹一口烟望着窗户外面说。
“不知道。”赵大明声音略微发抖。
江醉章忽然扭过头来注目盯着他,半分钟没有说话。赵大明心想:“坏了!多半是由于声音发抖引起了他的怀疑,要沉着,拿出上舞台独唱的经验来,台下尽管有一千人,一万人,只当目中无人。”
“你告诉我,”江醉章注视着赵大明的眼睛说,“在整个造反过程中,你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我?”赵大明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装着不明白的样子说,“我干什么坏事呢?”
“你讲嘛!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就讲给我听。”
赵大明认真寻思了一阵,最后断然摇头说:
“没有。”
“不该讲的话讲过没有?”
“这……”他想了想,“这就难说了,在什么地方说错一两句话是有可能的,可是……那怎么记得起来呢!”
“我是讲,”江主任进一步说明,“该保守机密的,你泄露了没有?不该传播的谣言你传播了没有?”
“没有。”赵大明肯定地回答,“主任您知道,我跟他们比较起来还算是稳重的,嘴也比较严,做事是知道考虑后果的。”
“唔。”江主任点头,“那么,与地方群众组织的联系当中……”
“我从造反以来没有跟任何地方群众组织发生过联系。一般与地方联系的事,都是范子愚亲自管的。”
“文工团要整风了,抓阶级斗争,你害怕吗?”
赵大明笑了笑。
“笑什么?”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泰然答道。
江醉章不再板着脸死盯住赵大明的眼睛了,将身子往沙发靠背上一倒,提起左腿交叉搁在右腿上摇晃起来,脸部表情也恢复到平常那种得意和自负的状态,吸口烟,张开大嘴,让烟雾从嘴里慢慢飘出来,贴着鼻子、脸颊和太阳穴徐徐上升,在头顶扩散、消失。
“我今天找你来是要给你一项重要任务。”江主任说,“所以,你如果做过什么错事的话,要坦白告诉我。你们文工团在搞运动,要发动群众检举坏人坏事,你是头头之一,是大家注意的目标,有什么错误先对我讲清楚,我这里心中有数了就好办,懂得吗?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大明紧张了半天,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位江主任是为了用你才这样问你。而且看来,就是有点什么错误也不要紧,江主任会保护你的。
“主任,”赵大明用亲切的口吻说,“我知道您是爱护我,如果真做了什么错事,我当然会毫无顾虑地向主任汇报。不过,我想来想去,的确是一贯比较谨慎的,没有做什么坏事。至于文工团发动群众以后,会不会有人贴两张大字报对我提出点怀疑呢?那是可能的,因为我当了头头。”
“这不要紧,只要你的实际行动是真正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有没有人贴你的大字报你就不要管了。”
“我感谢首长和组织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