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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7  ★★★收藏章节〗〖手机版

“彭在这里交代了一点新的东西吗?”

“没有,别说交代新的了,过去已经交代了的,现在又想推翻,别人交代了的,他也不承认,他就是属于硬顶的一个典型。”

“会还要开多久?”

“那还早呢!陈政委他们这一批人不是刚刚来吗?早得很,你要准备在这里久住。”

“久住倒没有什么,只怕久斗……”徐秘书表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心情。

“久斗怎么啦?”

“久斗……会受不了。”

“又不是斗你。”

“当然不是斗我,斗别人也受不了啊!”

“你怕厌烦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徐秘书想说又没有说,不说又压抑得很,扪住鼻子打了一个喷嚏,借机离开了几秒钟。等他再回到邬秘书一起时,邬中问他:

“政委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已经去了很久。”

“我是在这里等他呢,还是过一阵再来?”

“你就等着吧,说不定快回了。”

他们两人的关系看来并不十分亲热,问一句,答一句,常常出现冷场。有时为了避冷,徐凯要邬中谈谈北京的见闻,邬中尽谈些小市民趣味的内容,诸如北京的菜市场跟南隅[yú]不同,都是用磅秤称菜哪,什么这里的啤酒是论升卖的哪,关于烤鸭要好几个人才能吃完一只哪,王府井百货商店的商品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哪,大栅栏可以买到价廉物美的皮货哪,还有北京人说话口齿不清哪等等……听着听着,徐凯就腻了,他要邬中换一个话题谈谈文化大革命的事,邬中没有说的,于是又冷场了。

徐凯心里老早就怀着一个疑问,一直想问问邬中,一直也没有问,今天两人呆在一起完全无事,便想趁此机会问问他,多次几乎开口,又多次咽下去。最后一次,终于有四个字从嘴边滑出来:

“我想问你……”

“问我什么?”

“咹……”

“怎么吞吞吐吐,像个女人?”

这句话刺激了徐凯,表明邬中很瞧不起他,他一气之下,鼓足了勇气。

“我问你,司令员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是他的秘书,跟随他好几年了,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邬中警觉起来,“你是说我必然同情彭其,必然与他划不清界限是吗?”

“不是!你不要误会,我知道你把界限划得很清楚,所以我才想问你,怎么能够一下子就划清界限的?”

“小徐,你到底年轻几岁。这有什么奇怪呢?这样的事又不是我开的先例,我们生活在这个年代,这个年代的特点就是这样嘛!你难道还是孔夫子那一套?有些人之间是共事多年的战友,彼此都曾经有过非常信赖的关系,一旦发生了大是大非的矛盾就决不留情面。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因为是阶级斗争,你死我活的大事。”

“当然,划清界限是正确的,但是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会产生感情,就像离开学校或离开一个连队的时候,同学和战友到车站送你,总有一些人流眼泪,除非是群众关系极坏的人。为什么在关系到一个人今后命运的大事上面,就没有那样的感情呢?真是奇怪,我有时钻进牛角尖去了,怎么想也想不通,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我没有研究过,也觉得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来很奇怪,你是怎么啦,小徐?是不是有点同情彭其呀?”

“你都不同情,我同情他干啥?”

“其实,感情是表明一个人蒙昧、愚蠢的东西。”邬中随口一溜便是警句,他停了停,想不再往下说,最后还是说了,“你看小孩子,他没有知识,他的感情最浓厚、最纯洁;一般的芸芸众生也是父子、夫妻、朋友、亲戚,千丝万缕扯不清。凡是大智大勇者都是没有感情只有理智的。你研究过历史吗?古代的帝王有多少父子兄弟之间互相残杀的?林副主席谈政变的那篇讲话中就举了很多例子。所以,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就不能讲感情。你我虽然级别不高,但我们的工作都是关系到大是大非的,可不能儿女情长,要增强一点斗争性啊!”

“有时候还有这么一种奇怪现象,”徐凯说,“道理是懂得,至少听见过看见过吧!但是一到实际问题中,经常要费很大的劲来战胜感情的纠缠,我怀疑我这个人会连离婚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