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我怕,我不忍心说出口啊!”秘书忍不住流泪了,慌慌张张掏出手绢来揩了揩,“唉!没有想到,司令员他……他这回过不去了!”说不下去,停了停,勉强控制住感情,又说,“就是这样,要千方百计把他打倒,打倒了,会就算开好了,打不倒他,会就失败了。我看结论就是这样。”
“你等一等,我……安静安静。”陈政委抬起手来把眼窝按了几下,强忍住没有失态。
徐秘书停止说话,恍恍惚惚地走去在政委的茶杯里添满开水,端过来放到侧面茶几上,重新坐在原处,叹了一声呆着不动。
“你还是讲吧!”政委说,“你从旁边来看,分析分析,有好处。”
秘书稍事回忆,接着说:
“最后一个内容是,要您接受考察。这个话很清楚,就是给你一个机会——斗彭,你去表现自己吧!看你怎么表现。为什么要考察你呢?因为在去年的‘罢官夺权’斗争中,你是暖昧的,你那份没有拍出去的电报还是一笔账欠在那里;前段对彭的态度又是暖味的,你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啊?好,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也许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目前摆在面前的,有两种结局:要么倒一个,要么倒两个。彭,是倒定了的,陈,就看你的态度,积极,斗彭,陈可能保住,不斗,彭、陈一起倒。陈是不能代替彭的,不能说,让我倒,让他留着吧!这种谦让是没有用的。我考虑,这个电话的实质就是这样。”
“就是讲,我要想不倒,就必须把彭打倒?”
“是的。”
“我必须动员大家想尽办法来把他掀翻?”
“唔。”
“我除了这条路,再没有路走了?”
“余下的,只有垮台的路。”
“垮台是什么味道?”
“那……”
“是反党分子吗?”
“也可能叫‘三反分子’。”
“还有没有党籍?”
“靠不住了。”
“让不让你退休?”
“现在不会同意的。”
“我只有一条路了,只有一条路了,我在战场上几十年,还没有碰到过这样死死的围困。这比那战场上的围困厉害得多啊!这是政治重围,政治重围,兵临城下了!……唉!……”
“政委,”徐凯内疚地说,“我……可能分析得不对,可能太绝对了。”
“不,复杂的斗争也把你的分析头脑锻炼出来了。你的分析完全是对的。”
“可是,”徐秘书说,“我做出的结论非常可怕,连我自己都胆战心惊。在我的结论当中,等于是把彭司令员枪毙了,等于是把您逼上了悬崖。这个结果是冷酷无情的,但是我,从心里……接受不了。我在您面前说,无所顾忌,我有点温情主义,我同情他,也为您很难过。政委,我……我年纪太轻,我感到自己还干不了这样复杂的事,您能不能……?”
“你想离开我?”
“我……”他很难出口。
“你走吧!警卫员也走,厨师也走,司机也走,大家都能走,只有我走不脱,没有地方走。”
秘书缄默。
院子里响起一阵毫无收敛的大笑声,徐凯侧耳听听说:“江部长来了。”
“你出去一下,”政委说,“叫他现在不要进来,说我身体不舒服,有事叫他等一阵。”
院子里,陈小炮打着赤脚,裤管卷到膝窝下,头上包一条毛巾,举起锄头正在挖土。江部长走进岗门,老远就哈哈大笑走近陈小炮说:
“小炮,你在演兄妹开荒啊?还有哥哥呢?”
“哥哥画画儿,他靠画儿吃饭。”
“那你就靠种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