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想了想,说:“有!在三病室!”她看了看秋英,说:“你跟我来吧!”
秋英却忽一下站住了。那女医生说:“哎,咋不走啊?”
秋英忽地就抓住了她,说:“大夫,俺家的人……真的还活着?”
女医生说:“嗯。活着。”
秋英禁不住了,她软软地蹲下身子,哇一声哭起来。
女医生说:“哎,别在这儿哭!要哭出去哭!别在这影响伤员!”
秋英于是收起哭声,抹抹泪,紧紧地跟在女医生的身后。
高大山躺在病床上,仍然是一身雪白的绷带。
女医生带秋英走进来,指了指说:“就是那儿,173床。……哎,我对你说,伤员同志现在虽然活着,但他一直昏迷不醒,你去看看就行了,不要乱叫乱喊!”
然而,秋英已经听不见女医生的吩咐了,她已经看见了病床上的高大山,眼里忽地就涌满了泪水,三步两步扑过去,趴在床边,大声地哭喊起来。
她喊:“高大山!高大山!哥!是我!是英子来了!我来看你了!他们都对我说你死了,我不信!你不会死!你要是死了,我也得死!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英子!哥呀……”
几个医生和护士赶忙过来,要把秋英拉走。
就在这时,高大山突然醒了,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医生们一下震惊了。
护士们也震惊了。
秋英也破涕为笑,说:“哥!哥!你醒过来了!……”
整个病房里,一起兴奋起来。
秋英告诉高大山说:“哥,他们告诉我说你死了,我不信!我知道你没死,你不会!”
高大山嘴唇轻轻嚅动。
秋英说:“哥,你渴吗?”
高大山微微地摇头。
秋英说:“哥,你饿吧?”
高大山微微地摇头。
秋英说:“哥,你想不想解手?要不我给你擦个澡?”
高大山还是摇头。
秋英想了想说:“哥,你不渴也不饿,也不要我给你擦澡,我坐这儿也没事儿,给你唱个歌吧?”
这一次,高大山点头了,虽然点得很轻,但秋英一眼就看出来了。
秋英说:“你喜欢听啥?我会唱《茉莉花》,也会唱《十八相送》……不,我知道你喜欢听啥了,我给你唱你们的营歌,你一定喜欢!”
秋英于是高声地扯起了嗓子,唱起了高大山他们的营歌,唱得整个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远远地站着了,都在默默地听着,谁也没有做声。就连床上的伤员,也慢慢地朝这边转过来,都在暗暗地感动。
高大山的脸上,也慢慢地出现了两条泪水。
秋英说:“哥,甭难受!只要你人活着,妹子我就放心了!不管你伤成啥样,咱都不怕!你想你是去打仗去了,保卫新中国去了,打仗哪能不伤着人哩!哪能不缺个胳膊少条腿呢!哥,我来前把孩子安置了,家里啥牵挂也没有,你在这里躺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啥时候人家叫咱出院,咱就回家!你不能动,我就背着你,抱着你,一辈子擦屎刮尿侍候你!人家的日子咋过,咱的日子也咋过!咱们能行!”
高大山的目光一点一点在闪亮。
秋英接着又唱起歌来,这次唱的是关内小调。
志愿军凯旋了。火车站到处张灯结彩,迎接着他们的归来。到处是歌声,到处是秧歌的队伍。
陈刚回来了。伍亮回来了。桔梗拉着建国和高敏,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们。她恨不得一把就扑进陈刚的怀里。她大声喊着,哗哗地流着泪。
“老陈!孩子他爸!”
车停下了。陈刚一跳下车,抱起桔梗就啃了一口,转身又抱起建国,高高举起。
“儿子,快叫爹!三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爹都不敢认你了!”
“爹!”
忽然,陈刚看见了高敏,说:“这是谁?”
桔梗笑了,大声地说:“这是我闺女!”然后吩咐高敏,“快,叫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