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突然泪流满面,激动地提起手提袋出门。秋英追过去喊:“高敏,告诉妈,你要到哪儿去!你刚才说要出去几天,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说个地方,我咋能放心呢!”
高敏突然可怜起她说:“妈,我不上哪去。这些天我心里乱得很,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我回靠山屯,到大奎哥家呆几天。”
秋英点头说:“那好,你愿去就去吧,到了这时候,我也管不了你们了……”说着,眼泪便下来了。
书房里的高大山一个人闷坐听着她娘俩的对话,秋英走进来在高大山身边坐下,拿起他的手,努力现出一丝笑容,说:“老高,离婚叫他们离去,孩子大了,他们的路由他们自己走去。”
高大山不语。
秋英说:“没人当兵就没人当兵,你当了一辈子兵,咱这一家子就是三辈子没人当兵,也够了!”
高大山回头,笨拙地用手抹掉秋英脸上的一滴泪,勉强笑着反倒安慰起她来:“对。家里没人当兵就没人当兵。我都当一辈子兵了,咱们以后一家就当老百姓……”他忽然又松开秋英的手,走到窗前去,心情沉重地站着。
外屋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全军授衔的消息。
高大山走出来看到电视画面上出现了穿着新将军服的军人,个个气宇轩昂,心情复杂地啪一声关上电视,又走回书房。他打开柜子门,看着挂在里面的各种年代的军衣,他情不自禁地抚摩着,眼里闪出泪花。
门外传来高岭敲门声:
“爸,是我!”
高大山迅速在脸上抹一把,关上柜子门,回身说:“进来!”
高岭进门,注视着父亲。
秋英无声地跟进来。
4.最后一个当兵的人
高大山看看高岭说:“你怎么啦,好像有点不对劲儿!”高岭说:“爸,妈,有件事我要跟你们说一声,今天我改了高考志愿。”高大山不在意地说:“哦,又不考艺术学院了?”高岭说:“爸,妈,我决定了,报考军区陆军学院!”
秋英大惊说:“儿子,你要当兵?”
高岭说:“对!”
高大山有点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他,摇头,轻视地说:“你也想去当兵?你不行。你不是那块料。算了吧。你还是该干吗干吗去……当兵,你不够格!”
高岭说:“爸,我咋就不能当兵!”
高大山说:“我说你不够格你就不够格。你打小时候就像个丫头片子似的,听见人打枪就哭鼻子,没一点刚性。你不行。还是考你的艺术学院,以后去剧团里拉拉大幕啥的,恐怕人家也能给你一碗饭吃。”
秋英想起什么,上来拉住高岭,紧张地说:“儿子,咱不去当兵啊!你爸说你不合适咱就别去了啊孩子!咱家当过兵的人太多了!你爸、你姐、你哥,都当过兵,你就别当了!”
高岭说:“可我已经报了志愿。爸,妈,你们的话我不听,我说去就去!”他一跺脚转身摔门走了。秋英拉住高大山说:“老高,你说他能考上吗?”高大山转身去看沙盘,不在意地说:“甭管他。他考不上,就他那小身板,一体检人家就给他刷下来了。”夜里,高秋两人躺在床上。秋英想着高敏的事儿,说:“难道当初是我错了?”高大山说:“知啥错了?”秋英说:“高敏和建国的事呗。”高大山一时无语,秋英说:“我现在心里真不好受。”高大山说:“啥好受不好受的,过去就过去了。”秋英说:“当初想建国知根知底的,咱们家和陈家又门当户对的,两个孩子肯定错不了。唉……”
高大山说:“我就不说你了,当初要不是你要死要活的,高敏能嫁给建国?过去的事不说了,睡觉。”秋英想想便暗自垂泪。高大山说:“高敏回老家,散散心也好,那是她的根。”秋英说:“我也想回老家,可惜老家啥人也没有了,现在又退休了,乡亲们也不会正眼看我了,咱帮不成人家办啥事了。”
高大山辗转不眠,下床立在窗前,遥望星空,想起大奎临走时的话来:
“爹,咱老家靠山屯就在那颗最亮的星星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