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延了片刻,轻声而又不大自然地说道:"青妹,我们早些睡了吧!"
二点钟了,还说早。
我不作声,把头直低到胸前,胸口跳得厉害。
他搓着双手,又踱回桌旁去,见上次吸过的一根香烟尚未燃完,便重又把它夹了起来再吸,吸了两口,索性把它扔到痰盂里去了。于是接连打两个呵欠,又对我说道:"戏要睡了,青妹,你也早些安歇了吧?"顿了一顿,又说:"你今天也累够了。"
我在喉咙底下"嗯"了一声,只是不动步。他却自管自的脱了衣服睡了,我这才开始后悔起来。我想:假如他竟自睡着了,不喊我,我是不是就在这儿站过夜呢?
梳妆台的镜子中映出自己疲乏的面容,两颧通红的,像是疲劳过度,虚火上升的样子。两眼呆滞而又乏神地,眼圈有些黑,我知道再不上床,整夜便要患失眠了。
幸而贤又在帐里喊我了,没有掀开帐子。我不敢再错过机会,就自脱了外衣,羊毛衫裤连袜子都穿着,也不另换睡衣。到了帐子外面,我又踌躇着站定了,疲倦使我急于上床,胆怯却又使我不敢揭帐,我茫然站在床前有二三分钟之久。
可是里面的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一些声息也无,我想他也许已经睡熟了吧!这样一想,我的胆量就稍为大了一些,一鼓作气的把帐子揭开,天哪!他正睁大了眼睛瞅着,脸朝着外边,对我点头微笑。
床上只有一条棉被,是大红软缎上面绣着"百子图"的,他已把身子钻进它里面了,那夜的枕头也只有一只,说是什么鸳鸯枕的,真糟糕!假如我早进来,便可把这样要紧物事抢到,如今却让他尽先占用了,叫我如何是好?同他并头睡下去呀,太不成话。就是睡在脚后,也觉不好意思,他的身子已密密紧紧的里在被头里了,我难道上去把它掀开,自己一同钻进去吗?我后悔不来个捷足先得,如今疲倦造了,眼看着人家舒舒服服的睡着,正同饿着肚皮坐筵时看人家吃大鱼大肉一般,心中恼恨非常,便把帐子摔下转身出来,倚在梳妆台旁,忍不住独自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