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管,"他的祖母拒绝了他,一面仍命令下人:"拿烛台来!"
一个伴娘把烛台递到她手里,她接着颤巍巍的拿到我面前来仔细照看。她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我眉宇之间,半晌,把烛台交还了伴娘,对我说道:"好孩子!你的眉毛锁结得密密紧紧的,幽闭贞静,的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好小姐!"
"而且新娘子五官也生得端正!"另一个态度大方的中年妇人也来凑趣,"真是个福相。你老太太有了这未好的外孙媳妇,明年准抱玄外孙了。"
"真的,"老太太瘪着嘴巴笑了,"但愿你们两小口子和和气气,应了姑婆金口,明年给你公婆养个胖小子吧。"
"一定的!一定的!"醉汉们抢着替我答了。老太太们谈了会闲话,便自一个个退出去了,最后,贤的外婆也站了起来,一面预备走,一面吩咐她孙儿道:"阿棠,别闹得太凶了,他们孩子家脸嫩,搁不住你们瞎取笑的。他们今天也累了,早些让他们安歇了吧!"
正说间,有几个小姐少奶奶们也闻风追着过来了,最后进来的正是那个银色衣裳的少妇,她的脸上新擦过粉,红菱似的嘴巴,唇膏涂得特别多。老太太见了她进来怪不高兴的样子,她向她眨了一眼,说道:"瑞仙,你来扶着我回去吧!"少妇露出失望神情,便不敢不过来搀扶,她的眼睛梯视着贤,贤便上来替她求情:"老奶奶,你让大嫂子在这里玩一会吧,我来扶你回去。"
"不,"老太太坚决地说,"你们新房要图吉利,她是个……"少妇的脸色倏的变了,她气愤愤地过来,使劲搀住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我不懂究竟,只是心里纳闷。
于是闹房的人又旧话重提了,他们要我同贤接吻。我当然给他们不理不睬,这样吵呀吵的十二点钟多了,伴娘们苦苦央求:"诸位老爷!时候不早了小姐同姑爷该安歇了!就是诸位老爷辛辛苦苦的,也清早些出去安歇了吧。"
"要我们出去容易,就叫你们小姐快些同姑爷亲个嘴好了!"他们一起嚷了起来。
一个年青的伴娘回答道:"亲嘴是床上的事,当着众位老爷,我们小姐怎么肯呢?我想……"
"你想什么?"那个叫阿棠的和八成和尚的总司令发话了:"既然你们小姐不肯亲嘴,就是你来代一个吧!"说得众人都拍起掌来。
伴娘飞红了脸,说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想,我是说,还是叫小姐同姑爷拉拉手吧!"
他们起先不答应,后来看看已是一点一刻钟了,大家一个个打起呵欠来,便只得就此罢休,叫我同贤拉了拉手。
客人散后,伴娘们替我卸了妆,把房间收拾干净了,烛台洋灯都拿出去,只剩床边大梳妆台上的一对花烛。收拾完毕,她们都叩下头去,说几声"早生贵子",道了晚安,使自出去向账房间领喜包去了。房中只剩下我同贤两人,颤抖着的,行将燃尽的烛光映在窗上,幽暗地,而又寂静地悄然无语,我微微觉得有些恐惧。
我们两个人谁都不敢先开口,我本来是斜倚在梳妆台旁的,这时索性面对着镜,疲乏而又无聊地剔着自己的指甲。贤似乎也同此感觉,他在桌上拿了支香烟,擦根火柴把它燃着了,吸不到两口,却又把它放下,口中轻轻吹起口哨来。过了一会,窗外似乎有人来窥视了,悉索有声,贤便前去张望一下,把窗帘扯得更紧些,然后再到门隙处观察一番,慢慢地踱到我的身后来。梳妆台上的大镜子里映出他欣长的身子,我的高度只能及到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