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这样痴心的等待过人,我狠狠的自己啮着拇指,一面暗骂自己好不识差,少了个男人又有什么,他不是叫你自己挣饭吃吗?这种男人还要他作什么用?当然自己的理智的回答是一万个不需要他的,但总也不能让他整夜流浪在外面呀,也许他在跳舞,也许他已遇到了意外。不过在这两个"也许"之中,我是宁愿选择后者的,因为他假如从此死了,我当永远怀念着他,永远向他忏悔,永远把他当作传奇的男主角,但假如他竟在外面胡调解闷了,那我可永远不宽饶他,只要想想同别个女人拥抱着,接吻着,多脏呀,但是瑞仙……瑞仙不会从青岛赶回来吧?
正想间,他来了。他喝得醉醺醺地摇摆着进来,眼露凶光,我又怕又是气,倒身歪在床上再不理他。他沉重地在桌旁坐下,叫林妈拿脸水来,林妈慌张地单叉着裤子跑出来了,我心中很起反感,但又怕他再动武,便也不敢作声。他洗过脸,喝两口茶,然后一支支猛抽起烟来。林妈战战兢兢说:"姑爷早些睡吧。"他嗯了一声,挥手叫林妈退去,我不免有些胆怯起来了。
他猛然站起身来,在西装裤袋里摸出一卷钞票来向我一丢,说道:"拿去罢!"我不禁大怒想劈面向他丢回去,只是一则怕他又动蛮,二则实在也急待买米。不过话虽如此,却也不伸手去拾,只是微微油噎着想打动他爱怜之心。
果然他装得醉糊涂样子过来扳我身子,涎脸说了许多废话,当下也就言归于好了;不然我的心中终不能释然,以为我定要赚些钱来给你看看,一则也争个面子,也用得舒服些。
不过我在上海可没有熟人,时常看到新闻报,觉得聘请的广告很多。我喜出望外的写了许多自荐信,有的还附作文一篇,小楷样子等等,结果终如石沉大海,一些消息儿也没有,害得我茶饭无心等部差,一面还再三咛嘱林妈有信来时莫当着姑爷面前送上来,须得藏在别处等无人时悄悄递给我,弄得林妈也疑惑不定。其实我是恐怕事不成功绪贤知道了难为情,将来总要给他一个冷不防大出意外才好。
有时候,我想不如找个英国女教师来练习英文会话吧,这样找起事情来机会比较多些;可是找了几个都是因为学费太贵,每天小案线已经怕开口了.那里还说得出口要学费来?其实贤倒是近来给钱比较多了,自从上次吵嘴后,他显然努力在张罗钱,那晚上喝醉回来丢给我的钞票便是他向教书的中学里预支薪金来的。我很难过,巴不得能帮他赚些钱来贴补家用,而且最好在激子上能够不让他知道。
我为找寻职业而多买了许多报纸,贤很奇怪,难道我在细心研究新闻学了?我也觉得这样太浪费,因为贤要看报可以上教书的中学里去看,也可以在读书的大学校看,本用不着自己购买。后来我也学到了乖,就是同附近一个报贩闲谈瞎扯几次,向他借些报看,看完之后,一张不买当然也不好意思,于是就向他仍然买两本杂志,在贤吃过晚饭无聊的时候,我就把它拿出来,说这是专为给你解闷买的,他很奇怪,问我可看过不,我回答说因忙着织绒线,不爱看那些,他很喜欢。
我不知道一般男人都如此呢,还是只有我的贤如此,他似乎很不高兴我严然学者的样子在家中看报看书。他愿意我故作做孩子脾气,只好玩,爱打扮,好向他撒娇,而有事时则又须一本正经塔主妇架子,督促佣人清洁居室,买煮小菜,并且替他按抄笔记,政改考卷之类。他不喜欢我有"大志",也不愿我向上好学,我想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娶个女学生呢?这大概又是男女心理不同处,男人可以同一个顶庸俗顶下流的女子相处,只要她生得漂亮,学问是无关的。不仅此也,女子的学识若太高了,即使不难看,也反而要使男人敬而远之。女人则不是如此;至少在我个人说来,我是宁愿跟着个有学问有地位的男人,否则无论他得打扮得如何漂亮,假如他竟是个理发师之类,我是决不会对他发生好感的。而且对于这类油头粉脸的浮滑家伙,我委实也看不出他所谓漂亮的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