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小小的渔村,除了海浪,岩石,和渔民之外,什么都没有。”“你已决定改行做渔民?”她问。
“你能做渔娘吗?”他问。
“可以。”她侧着头想了想。“你去打鱼的时候,我在家里织网。黄昏的时候,我可以站在海边等你。”
“不,你是只海鸥,不是吗?”他一本正经的说:“当我出海的时候,你跟着我去,你停在桅杆或者缆绳上,等我一吹口哨,你就飞进我的怀里。”
“很好,”她也一本正经的说。“你只要常常喂我吃点小鱼就行了。”他揽紧了她,两人相对注视,都微笑着,眼眶也都跟着红了。火车来了,他们上了车。没有多久,他们到达那小小的渔村了。这儿是个典型的,简单的渔村,整个村庄只有一条街道,两边是原始的石造房屋,和矮矮的石造围墙,在那围墙上,挂满了经年累月使用过的渔网,几个年老的渔妇,坐在围墙边补缀着那些网,在她们的身边,还有一篮一篮的鱼干,在那儿吹着风。今天没有下雨,但是,天气是阴沉的。雨,似乎随时都可以来到。俞慕槐穿着一件蓝灰色的风衣,站在海风中,有股特别飘逸的味道。羽裳悄悄的打量他,从没有一个时候,觉得他与她是如此的亲密,如此的相近,如此的相依。他挽着她,把她的手握着,一起插在他的口袋里,海边的风,冷而料峭。他们的目标并不在渔村,离开了渔村,他们走向那岩石耸立的海滩。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岩石,经过常年的风吹雨打,海浪浸蚀,变得如此怪异,又如此壮丽、嵯峨。他们在岩石中走着,并肩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海,听着那喧嚣的潮声。她觉得如此的喜悦,如此的心境清明,她竟想流泪了。
他找到了一个岩石的凹处,像个小小的天然洞穴,既可避风,又可望海,他拉着她坐了下来,凝视岩那海浪的奔腾澎湃,倾听着那海风的穿梭呼啸。一时间,两人都默然不语。半晌,她才低问:“为什么带我到这儿来?”
他转过头注视她。“海鸥该喜爱这个地方。”
她不说话。这男人了解她内心的每根纤维!
风在吹,海在啸,海浪拍击着岩石,发出巨大的声响。偌大的海滩,再也没有一个人。他们像离开了整个人的世界,而置身在一个世外的小角落里。他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他们对望着,长长久久的对望着。一任风在吹,一任海在啸,他们只是彼此凝视着。然后,一抹痛楚飞上了他的眉梢,飞进了他的眼底,他捏紧了她的手,几乎捏碎了她的骨头,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沉痛而喑哑的迸了出来:
“羽裳,你这该死的、该死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都置身在这样的痛苦与煎熬里呵!”
泪迅速的冲进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以为……”她呜咽着说:“你根本不爱我!”
“你真这样‘以为’?”他狠狠的责备着,眼睛涨红了。“你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连慕枫都知道我为你发疯发狂,你自己还不知道?!”“你从没有对我说过,”她含泪摇头。“你骄傲得像那块岩石一样,你从没说你爱我,我期待过,我等待过,为了等你一个电话,我曾经终宵不寐,但是,你每次见了我就骂我,讽刺我。那个深夜的散步,你记得吗?只要你说你爱我,我可以为你死,但是,你却告诉我不要认真,告诉我你只是和我玩玩……”“那是气话!你应该知道那是气话!”他叫:“我只是要报复你!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渡轮上的女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叶馨?为什么你一再捉弄我?为什么?”
她弓起了膝,把头埋在膝上,半晌,她抬起头来,泪痕满面。“在渡轮上第一次相逢,我不知道你是谁,”她轻声说。“那晚我完全是顽皮,你查过我的历史,当然知道我一向就顽皮,就爱捉弄人。没料到你整晚都相信我的胡说八道,后来,我没办法了,只好溜之大吉。在新加坡二次相逢,我告诉过你,那又是意外。整整一星期,你信任我,帮助我,你憨厚,你热情,你体恤……”她闭闭眼睛,泪珠滚落。“那时,我就爱上了你。我不是一再告诉你,我会来台湾的吗?但是,返台后,我失去了再见你的勇气,我怎能告诉你,我在新加坡和香港都欺骗了你?我没勇气,我实在没勇气,干是,我只好冒第三次的险,这一次,我是以真面目出现在你面前的,真正的我,杨羽裳。”“我曾试探过你,你为什么不坦白说出来?”
她悲切的望着他。“我怕一告诉你,我们之间就完了!我不敢呀!慕槐!如果我不是那么珍惜这份感情的话,我早就说了!谁知越是珍惜,越是保不住呀!”他叹口气,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