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说:“干脆辞掉算了。一个月分那三核桃俩枣的,有什么用?我养得起你。”
蓝五说:“人家不是傻子!”
雪梅说:“哎呀,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从来不怀疑我。在我们这一群太太里,我的名声是最好听的。他早上上班,到晚上才回来,你不愿和他多说话,就呆在屋里,见面别太不自然就是了。”
蓝五本来极不愿到她家住,可是雪梅左劝右说,好像到那里是万无一失的。他也受不了思念的痛苦,想和她每天多见上几次面,就依了她。
搬去的这一天,蓝五把前后院子都打扫了一遍,还把一条砖头铺的甬道,又重新平整了一遍。雪梅这天特别高兴,她像一只小麻雀,满院子飞着叫着。一会儿给蓝五端茶,一会儿给蓝五拿烟,有时还帮蓝五搬砖头。连做饭的徐妈也感到,太太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晚上,孙楚庭从南院门回来,雪梅指着蹲在院子里正干活的蓝五说:
“我表哥今天搬来了。你看,来就不闲着,把咱们这条甬路铺了一遍。”
蓝五扭回头向孙楚庭点点头,又继续干活。孙楚庭说:“不用忙,先休息两天嘛。”说着自己进屋子里洗脸去了。
吃罢晚饭,蓝五在他们住的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孙楚庭问:
“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吧?”
雪梅说:“徐妈给他收拾好了,就住在东厢那间小屋里。”
孙楚庭说:“明天你去给表兄报个户口,咱们这儿的警察虽然不来查户口,但报个户口总好一点。“他说着便脱掉鞋子和袜子洗起脚来。
蓝五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了。
孙楚庭很快地洗好了脚。他把雪梅拉到旁边的一条小板凳上,把两只光脚放在雪梅的大腿上,嘴里还嘻嘻地笑着:“来!给擦擦脚吧!”
雪梅的脸上飞起一阵红晕。她推开孙楚庭伸来的光脚站了起来,“别这样……”
孙楚庭也嬉笑着站了起来。
“都是一家人……你表兄也不是外人嘛……”
雪梅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的心怦怦地直跳。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她迟疑地想离开堂屋,却不料孙楚庭突然搂住了她,喷着烟味和酒味的嘴巴,在她绯红的脸蛋上亲吻着……
蓝五实在看不下去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从堂屋走出来的,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他几乎要摔倒,他用手扶住墙角,他的心在咚咚地跳着。刚才在堂屋里,他亲眼看到孙楚庭把两只光脚放在雪梅腿上,当着他的面,搂抱着雪梅亲吻,他隐隐约约地感到,雪梅似乎还媚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虽然有点勉强,却像一把刀子在搅动蓝五的心扉……
堂屋的窗帘拉上了。蓝五却觉得眼前一黑。灯光映照着人影在窗帘上走动着,随着人影晃动,还传来堂屋里的说话声和谈笑声。蓝五关了灯躺在床上,本来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可是,不知道一股什么样的心情,驱使他悄悄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他大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堂屋的窗帘。窗帘被微风吹动着,上边什么也投有。两个人好像还在说话。说什么他听不清楚。他只听到了雪梅的声音,她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嘤嘤地哭。过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摸着床头的烟盒,拿了一根烟抽起来。烟味是苦的。他像咽着苦水似地把一口一口烟吞到肚里。
窗帘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头影:长长的脖子,戴着眼镜。这是孙楚庭。灯光把这个头影拉的很长,活像个牛头马面的妖魔。
后来,这个头影不动了,面前遮着一张浅淡的纸,好像是在看报纸……接着,屋子里又响起小的搅动的声音。几只蟋蟀在台阶前拼命地叫着。他听不清楚屋子里在干什么。停了一会儿,另一个人影儿在窗帘上出现了,影子是那么大,那么修长。他看不到头部和腿,只有胸部和腰身。他从这个影子的曲线上,分辨出这是雪梅。那个男人的头影突然站了起来。他渐渐地逼近那个有曲线的身影。两个影子又搅在一起了……
蓝五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身体变得麻木了。他用大拇指掐了掐食指,似乎根本没有疼痛的感觉。接着他听到了上门的声音,旧式门插闩“咣当”一声被插上了。蓝五觉得那根木插闩,好像插在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