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老婆是附近长支县边家村的,来慈恩寺烧香,顺便来算算卦。头一个老婆是问病的,初开始徐秋斋不懂陕西话,又是“哦娃”,又是“言传”,把徐秋斋听得满头大汗。徐秋斋心里想:
“真是口语不对,少吃四两豆腐!”问了好半天,才弄清楚她是给小孙子问病的。这老婆说了小孙子的时辰八字,徐秋斋就说:
“你这小孙子命硬啊!按他的八字是父母双全,聪明伶俐,又会笑又会说。”那老婆高兴地张个大嘴笑着说:“说得对!我娃可聪明咧!”徐秋斋又说:“可就是你这孙孙三到五岁有灾。他这个病走在内的?还是走在外的?”老婆说:“就是肚胀,”徐秋斋说:
“是啊,你这个小孙子是:肚子胀,啼哭多,饭少吃来又发热。叫他吃饭他洒坡,每天闹到日头落。”
徐秋斋把这个曲儿一念,老婆拍着腿说:“老先生,你算得太透了!”
后来徐秋斋告诉她,第一要给小孩认个姓王的干大,第二,这小孩要少吃零食.说了一会,把个老婆说得一天云彩都散了。
老婆为了感谢,给了他一毛钱.还给他留了两个熟鸡蛋。
算了这一卦,徐秋斋又向另一个胖老婆说:“老斋公,你也算一卦吧?”胖老婆说:“我不算。我想给我的闺女算一卦,我明天领着她来吧。”徐秋斋说:“也成。明天我还在这个地方。”说罢两个老婆高高兴兴地走了。
到了下午,徐秋斋又算了两卦。头一天摆出摊子,总算没自来,弄了三四毛钱,还有两个鸡蛋。老头到南大街吃了一碗葫芦头泡馍,把鸡蛋给梁晴捎回去了。
第二天,他刚把摊子摆开,却见一个掂着个红包袱的年轻媳妇面带愁容,脸有泪痕,在大路边站了一会儿,就拐到他的卦摊前。她低着头说:“老先生。你是算卦的吧!我想算一卦。”徐秋斋说:“你坐下。”徐秋斋打量了她一下,又看了看她的穿戴,像是农村的,徐秋斋就问:“你是问什么的?是问病,是问事,还是问时运?”
那个年轻媳妇脸一红说:“我想问问俺外头人。他叫赵连生。”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信封上写着“赵连生”字样。
徐秋斋说:“我们这算卦不问姓名,只说说生辰年月就行了。”那个媳妇说:“说他的,说我的?”徐秋斋说:“说谁的都行。”那个媳妇把她丈夫的八字说了以后,徐秋斋念了一阵子丑寅卯,就说:
“看他这八字,他有三年灾运。他现在不在家吧?”那个媳妇说:
“走了两年了,才出去没有信,后来到耀县才来了封信。”
徐秋斋就进一步说:“你丈夫是当兵的!”那媳妇吃惊地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徐秋斋又说:“是叫抓壮丁抓走的?”那个媳妇眼中含着泪说:“老大爷,你可真是神了,就是叫抓壮丁抓走的。”
徐秋斋接着就念起他的“玄官条子”来。他说:“一对鲜花落水中,你的丈夫去当兵,白天想他吃不下饭,夜里想他点不住灯,三更半夜做了个梦,梦到他回来到家中,又是喜,又是惊,全家忙得一阵风,正要洗脸去吃饭,保长又带人来抓逃兵!……”徐秋斋念着,那个妇女两行泪已经流到了嘴边。她说:“老大爷,你可算得真投,我做了好几回这个梦了。”
徐秋斋安慰她说:“你也别太操心了。看他这八字,到三年头上,他兴许能跑回家来,不过跑回家,你们千万别叫他在家里住,或亲戚、或朋友,出来躲一段时间,能在外边找个活干干更好。那些保长和国民党当官的龟孙们,都是凭抓逃兵发财哩!”
那个媳妇听着他的批解,从心眼里佩服。她拿出了五毛钱要叫徐秋斋收下,徐秋斋说:“我只能收你一毛钱,多一分钱也不要,何况你们妇道人家,弄个钱不容易。你要是过意不去,你给我传个名算了。”
那个媳妇说:“大爷,我一定给你传个名,算得真投。”说着千恩万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