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四人帮”那年,魏山整二十,秀莲也十七岁了,有一天,魏山从他妈那里知道秀莲就是他爹给他找的媳妇,像似当头挨了一棒。秀莲虽然长得水灵,但只会看小人书,而且看小人书也没突破《小猫咪咪》、《老狼请客》这个水平。在家,魏山说上十句,她顶多能应上一句:“可不呗!”平时说的话,不出“羊该喂料了”、“东头渠上的苦苦菜真肥”、“这细盐面不如大颗子青盐咸”这一类。一个大风天,魏山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回来,好不容易晕头转向跑到家,秀莲迎着他却笑道:“大风天骑车好,骑上不登!”“不登?不登!也不看是啥风!”魏山一肚子气,从此给她起了个浑名叫“不登”。“不登”倒是经常乐呵呵的,但魏山总瞧不上她,《九九艳阳天》只会唱一句:“十八岁的哥哥坐在小河边”,往下,就由她自己乱哼了。不管在城里买的什么好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没有那种说不上来的风度;走起路来胸脯子挺得高高的,手摆得跟划船一样,坐在沙发上——用汽车内胎绷的土沙发——也跟坐在田埂上似的,叉开两条大腿,哪有一点知识青年那种聘娉婷婷的姿态……魏山一气之下,跑到他大哥那里躲了起来。
二儿子一跑,他老婆也同时病倒。他女儿所在的县医院治不好,转到了省城的大医院。一检查,是宫颈癌,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她这个病呢,不是一天两天得的。”一个花白胡子、戴眼镜的老大夫把他拉到走廊上,告诉他。“按我们中医的说法,她是长期的阴虚脾湿,引起湿热下注,白带不止,再加上不讲卫生,结果……过去,她是不是表现得很懒,什么也不想动弹,说她懒,像有病的样子,可还很能吃,吃,还要吃好的?并且五心烦躁,爱发脾气?……是,是,”老大夫不是安慰他,却责怪他说,“唉,你们农村人啦,往往忽视这个,有病,不早看。”
原来,她的懒、馋、感情冷漠、“五心烦躁”,全是因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