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欣然大声说:“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话虽这么说,却不见得这么想。户口指标不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吗?怎么,这只田螺还是从手里溜走了?如果真像妈妈所说,这一等不知要多少年,那怎么办?欣然想到。不知哪一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是明天,老师又要统计一下无户口人数,她又要举手了。深圳,现在不属于她,以后呢?
BLOCKQUOTEdir=ltrstyle="MARGIN-RIGHT:0px"DIValign=left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去/DIV/BLOCKQUOTE
哥哥来了一封信,主要内容是希望爸爸看在死去的生母份上,看在父子份上,帮他把户口迁到深圳。信写得很客气,好像是亲戚间请求帮忙。也正是因为这种客气,更有一种压迫感。爸爸为此伤透了神。
浩然把许多事想得太简单,他以为深圳是遍地黄金。以为进户口是三下五除二的事。
爸爸是孤立无助的。
爸爸总觉得亏欠了哥哥很多。哥哥希望来深圳打工,爸爸连一张暂住证都办不到。没有暂住证、身份证、高中毕业证、未婚证、待业证等一大堆证件,工厂就进不了。爸爸一直希望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以了却多年的心愿。可这次……爸爸无可奈何地坐在一角发愁,不知如何向儿子交待。
“唉,老谢,我们医院最近住了个大人物——公安局副局长,人蛮和善的,前两天刚出院。你看能不能请他帮个忙?”妈妈冥思苦想了一番之后,提了个建议。
“这。怎么可以呢?”爸爸一再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你这个人……唉,你这辈子……”妈妈也大摇其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不开化!”
“送礼求情,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至今还不知道。”
“你以为这就清高了吗?别人只当你是傻子!”妈妈急了。“你现在在单位也算是顶梁柱,户口问题总归是要给解决的,找找人,提前一点,这怎么了?!我话说到这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儿子是你的,我不管。”
爸爸是个自尊心极强、脸皮极薄的人。从来不收别人的礼,也从不给别人送礼。无论多大的事,都自己顶着。可他毕竟年纪大了,希望儿子回来,不要对他有这么深的隔阂。当初他决定来深圳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接近儿子,补偿十几年的遗憾。这件事,欣然妈妈说她不管,可欣然知道,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终于,爸爸决定星期日去一趟局长家,问欣然跟他一块去好不好?欣然讨厌这些,因为她只有16岁,她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一片阳光,不希望有任何阴影部分,但她很可怜爸爸,也同情哥哥,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爸爸是个公认的安分人,1983年,深圳急需一批科研人员。有人推荐他,他想换了地方,一切得重新整治,多浪费时间啊,便谢绝了人家的好意。1986年,爸爸妈妈到深圳迎接从台湾取道香港回大陆的外公,看到深圳建设速度,爸爸动心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拉家带口的,很多麻烦,又犹豫了。后来之所以到深圳,却是因为评职称问题对全家人打击大大。一个40多人单位,仅有4个晋升名额。论学历、论工龄、论成果或者兼而论之,爸爸均应评上。可是结果却出于意外。妈妈愤愤不平,说,你的同学都已经是研究员了,你连个副研都评不上,知道的说你老实,不知道的以为你无所作为,这样的单位你还准备在那里吊死啊!妈妈当机立断,决定去深圳,爸爸还是犹犹豫豫的。妈说,去了深圳,离你父母儿子也近些……爸爸听了这话,才下定决心。可这回不像前两次了,不能马上解决户口问题。户口不能迁移进去,便牵连到一系列问题,诸如住房、煤气、入学等等,也包括浩然的事儿,妈妈老是埋怨爸爸不早几年来,搞得现在进退两难。爸爸面对着许多一年半载还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很伤脑筋。如果说头两回不来是个错,是个失误,那么后来来,是否又是个失误呢?
“欣然,王局长刚出院,要懂礼貌。”爸爸叮嘱道,但自己却一个劲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