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还是个卖破烂的主儿!我的脖子软下来。但我还是想多说些话呀,我说:噢,要卖旧报纸吗。旧报纸是一角钱一斤,你家有多少旧报纸,订着好几种报吗?
女人说:过一会到前边那栋楼,三单元六层,左手门。
女人头不回地走了,我瓷在了那里,任何聪明才智都没了。我觉得我很瘦,衣服突然宽松得不贴体,幸亏四周无人,掏了纸烟来吸,打火机也怎么都打不着。还去不去那栋楼上呢?不去,何必看她的眉高眼低,我也不指望你那些旧报纸就发了财,你那么高贵,让破烂就堆满你家吧!怎么又能不去呢,人家怎么能和一个陌生人说多余话呢,怪罪人家什么呢,无理要求!我站在那里反复思忖,终于提了一杆称和一条麻袋去爬那栋楼的三单元六层。
一只猫无声地从楼上下来,像一只虎。兽都是孤独的,不说话。我也是一只兽。小鸟才耐不住寂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六层的左手门已经打开,女人从屋里往出抱旧报纸,一垒一垒全堆在过道。意思很明白,人家是不愿我进屋的。这一点我能理解。我常常被人叫到家里去收破烂,有的人家让我穿着鞋就进去了,还给我水喝,问吸纸烟不吸,而有的人家则让我脱了鞋换上拖鞋或给个塑料鞋套套在鞋上,而拒绝进屋这女人是第一家。或许这女人是富豪之家的女人,他们在防范着陌生人了解了屋内情况而发生偷盗和抢窃,或许她是单身吧,总之,她不愿意我进屋,我连往门里瞅都没瞅,只低了头整理着旧报纸往麻袋里装。
旧报纸里发现了一张六寸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头发梳得光光的体面的男人。我把照片取出来,说:这照片。放在了门框地板上。女人却拿脚把照片踢出来。
我说:不要了?
女人又抱着狗,狗已换上了休闲装,是一个带格儿的裹兜,还戴上了墨镜,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吭声。
我知道了这个屋里肯定有故事,故事并不悦耳动听。我把照片塞进旧报纸中,又装进了麻袋,突然惋惜了这个女人。开始给麻袋过称,把称过得老高,出着声算账,像小学生做算术一样扳着指头算,将每一步骤都口念出来,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钱夹,故意掏出那个皮质的钱夹。递上钱时,我看着狗。
我说:狗真漂亮!
说狗漂亮,当然我还是在夸女人漂亮。我得讨好她,希望她能开心,还有,要让她认为我是有教养的,很文雅的,希望她能用柔和的目光看我。
这女人是冰女人,她还是没有说话,钱一收门就砰地关上了。
关门的响声很大,扇过来的风把我的头发都掀起来了!这让我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什么玩意呀,就这么不礼貌,即便你家里有什么事,也不能这样待我呀?你漂亮可比你漂亮的女人街上多了,你有钱而我也到过一些大老板的别墅里收过破烂,你受了什么伤害拿我出气吗,如果我不是收破烂的,你能这么关门吗?!我那时真的是愤怒了,愤怒得咬牙,呼哧呼哧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