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吃罢,客人又坐着说了一席话,便道“时候不早了”,起身回去。韩文举酒醒过来,就去渡口撑船送过河的人。金狗和大空收拾了残汤剩饭,就安排厨师入桌吃饭,自己也端了碗。正吃着,渡口上有人喊:“雷经理!”大空出去看了,说是公司来人,丢了碗就去了渡口。小水和金狗全不知道有了什么事,等大空回来问时,大空说:“公司来人让我赶快回去的。”
小水说:“啥紧事,跑这么远来叫你?”
大空说:“是州城一家单位来要账的,先是要为他们买一批彩电的,但货没有买到,他们生了气,货也不要了,硬逼着要原款。”
小水就急了,说:“这影响可不好,坏咱公司的声誉哩!”
大空说:“没事的!金狗哥,把酒拿来,让我喝喝。天大的事,也得吃饱了肚子再说!”就三下两下扒了一碗饭,半壶酒。然后说:“金狗哥,你再呆几天,我先走啦。小水你好好保养,出了月子,再说上班的事,我这回去,就给你寻个抱娃娃的,到时候有人经管娃娃,就不拖累了。”
走出门了,又对金狗说:“过两天我让小车来接你吗?”
金狗说:“不用了,我坐船去!”
大空就风风火火跑去,沿途又不停地与谁家媳妇说什么趣话,惹得那媳妇捡了土坷垃打他。
小水说:“大空这人风风火火的,心底倒善哩!”
金狗说:“人当然是好人……”却不再说下去了。对于大空,没有人再比他金狗更了解的了,他知道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也更清楚这个人将来会有个什么落脚,可社会就是这样的社会,大空又不能完全听从他的,他金狗还能再说什么呢?金狗看着远去的大空,他点着了一支烟吸,狠命地吸了一阵,就鼻里口里三股地喷出来。
小水是不了解这些的,她突然说:“也把人忙糊涂了,忘了问他那批松树种子运走了没有?”
金狗说:“那全运走了,山西来了六辆卡车,我们回来的头一天就拉走了。大空说,这宗生意,公司就赚了七万六千元。”
小水说:“这就好了。金狗叔,有一句话我一直想给你说,我在公司干了这一段时间,大空他们做什么生意,我多少也知道了些。他们差不多是空里来雾里去从中赚钱,刚才来人说州城那个单位来要原款,类似这样的事不少哩。这次贩松树种子,倒是实货,也是对绿化办了件好事。可这毕竟是少数,你还要多开导开导他,要多务实为好。”
两人说说话,直等到韩文举从渡口上回来,金狗才回不静岗家里去。
过了两天,金狗想回白石寨了,来到小水家告别。韩文举没有在,金狗说了许多话后,突然脸憋得通红,叫了一声:“小水!”
小水正抱着鸿鹏喂奶,听得金狗叫她一声,她明明就坐在他的对面,且又说了这么一阵话,他这么叫着,又叫得声调异样,便抬起头来看金狗。金狗叫过一声,却窘得难受了,不再说什么,用手去捏地上的一只蚂蚁,但没有捏住,他说:“我想回记者站去了。”
小水说:“你急什么呀?你那工作是没紧没慢的,明日走吧。”
金狗就看着小水,嘴又张了几张,但还没有说出什么来。
小水就说:“金狗叔,你是有啥事的?”
金狗赶忙说:“没事,小水,我只来给你说一声,我得回白石寨了。”就已经站起来,抬脚要走。
门外韩文举哼哼着什么花鼓曲子走进来,小水叫道:“伯伯,金狗叔说他要回白石寨去呀!”
韩文举说:“金狗你急什么!为给鸿鹏‘过十天’,够你劳累了,我还没好好谢你,你就要走了?走不成的,我为啥从渡口回来,就害怕你走了,我让七老汉替我管着船,才要去你家叫你来喝酒的!来,咱俩今日好好喝一场,酒是现酒,菜是现菜,咱在厨房里喝吧,不要叫小水和鸿鹏闻见酒气了!”
金狗拗不过,就取消了回白石寨的打算,同韩文举在厨房喝将起来。但这一场酒,韩文举话说得有十分之九,金狗只说了十分之一,他只是闷着头喝,喝得眼也直了,脸皮也僵了,偶尔笑笑,那笑就长久地硬在眉尖和嘴角。后来就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是不行了,要回家去。韩文举就说:“你小子今日里怎么啦,你喝闷酒,当然要醉的!小水,不要让他回去,醉成这个样子,矮子画匠又该骂我不是了,你扶他到我炕上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