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扑到床前,把头压在明脚边的被上伤心地哭起来。
"明,你歇歇吧,你太激动了。你的病是不要紧的,你不要怕,"仁民想对他说许多话,但是只说出了这几句。
"我并不害怕。不过在这时候大家一起工作得很好,刚刚有一点希望,我一个人就死去,太悲惨了。"明停了停又说:"我真不愿意离开你们。"
"明,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不要再说话了,"仁民温和地说。
"不行,我闭上眼睛,在我眼前就像在开演电影,都是拘留所里面的景象。真可怕,你们绝不会想象到。"明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恐怖,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在他的瘦得只有皮包骨的脸上,这一对眼睛就像两个小洞。
"那里面的生活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亚丹背靠桌子站着,把一只手捏成拳头用力压在桌面上,他侧着头低声对志元说。
"他们整天拷打他,他那瘦弱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志元埋下头低声答道。
"这就是人家对付我们的办法。"敏在旁边插嘴道,他沉着脸,咬着嘴唇,从眼睛里射出来似乎是冷冷的憎恨的眼光。
"他并不是第一个牺牲者。"
"啊,星光,星光就要灭了,"明望着帐顶在自言自语。
"明,你说什么?"佩珠把头俯下去温和地低声问。
"我说那星光,过一会儿,我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明依旧自语似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星光是永远不会消灭的。"德华在旁边接嘴说。她已经不哭了,虽然她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她站在床前,微微低下头用两只明亮的眼睛望着明的脸。她还记得明的话,明对她说过在白天他也看见星光,甚至在囚室里星光也照着他的路。
"仁民,"明把头一动唤道。仁民已经走到了桌子跟前,正在听志元讲话,便掉转身温和地答道:"我在这里。"
"请你过来,请你过来,"明接连地说。仁民就走到床前,站在佩珠的旁边。他俯下头把他的温和的但又是坚定的眼光投在明的脸上,低声问:"什么事情?"
明把仁民看了好一会,好像要认清楚仁民的面貌似的,然后说:"我问你一句话,你比我们知道得多,我读过你的许多书。"他微微一笑,这时候他的声音有些不同了,这里面似乎多了一种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众人也不明白。"我问你在我们中间——爱——我说那恋爱——我们也可以恋爱——和别的人一样吗?"失神的眼光哀求地射到仁民的脸上。"我们有没有这——权利?他们说恋爱会——妨害工作——跟革命——冲突。你不要笑我——我始终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很久就想问你。"在这些话里面明把希望和痛苦混在一起,虽然是软弱无力的声音,但是人也可以分辨出来。的确那个问题把明苦恼了许久,他很早就想写信去问仁民,问剑虹。但是他害怕会被人笑,所以他终于没有写信。他把它藏在他的心里一直到现在,这时候他依然不能够得到解答。
仁民注意地听着,他想不到明会拿这些话问他。这并不是一个难答复的问题。他微笑了。他说:"明,你为什么还想这些事情?你应该多休息你的脑筋,你的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你说,你回答我吧,我等了许久了,"明哀求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