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风大,她们未加注意,他又大声地喊了一遍:“ 快来帮帮忙,我要陷下去啦!”
他看到她从灌木林里跑出来,飞快地迈着大步,但是在看清了他是谁以后,出乎意料地怔住了,不但不往前走,甚至面对着他倒退了两步。
“你怎么啦,看着我活埋下去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走近过来,脸色远不是那么友好,但是她看到于而龙双膝都淹没在泥浆里,恻隐之心使她咬着嘴唇,赶紧冲向于而龙。
于而龙猛地大吼着:“站住,给我站在那里,不要往前走,打算和我一块死么?去拔把苇子来拽我。”
她冷冷地问:“一块死不更好么?”
等被她用一大把苇子拖出泥潭以后,于而龙抖去裤脚上的泥浆,心情沉重地说:“也许我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说不定还听了不愿听的话吧?”
“不要用这样的口吻讲话,年轻人。”
她挑衅地抬起头:“用什么口吻?你说,我该用什么样的口吻来跟你讲?我倒要请教请教。真遗憾,自从我落地直到今天,还没有一个人教我该怎样讲话呢!”
“要打架吗?”
她泪水涌了上来,两只眼睛更明亮了。
于而龙摊开了手:“我并没有惹你!”
她突然爆发地喊了出来:“ 你敢说没有惹我,你,你,我恨不能——”她举起手,怒不可遏地扑过来。
于而龙简直弄不懂眼前泪流满面,激动万分的姑娘,为什么对他充满了忿恨怨艾的感情,便问:“这就是你要赎的罪么?”
她愤懑地叫着:“我没罪,有罪的是你!”
“我?”游击队长凄然一笑。
但是,她伸出的手,还没触摸到他,女性的软弱心肠,使她缩了回去,现在,对她来讲,已经不是大兴问罪之师的时候,而是渴望得到她从未得到的慈爱。顿时间,她那股寻衅的锐气消逝了,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她只顾委委屈屈地哭,那满脸的泪痕,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于莲,那个感情丰富的画家,也常常这样尽兴一哭的,甚至弄不清她为了什么,无缘无故地哭个没完。于是,他习惯地抚摸她的头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但他万万没料到,那个女孩子张嘴喊出了一个差点让他吓晕过去的称呼。她抬起脸,亲切地望着他,极其温柔地喊了声:“爸——爸!”
啊?一切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了。
——老伴说得对呀!回到家乡,能够使我欢乐的因素不多,相反,使我伤感,使我烦恼的东西,是不会少的。
难道不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