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念朝赶到连队时,熄灯号已经吹响了,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很委屈,他原以为父亲这次到师里检查工作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变化,没想到的是,不仅没有变化,还让他死了这份心。也就是说,他眼前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干好,不能干坏,否则,他无法再进那个家门了。而眼前自己又是这般模样,他越想越觉得委屈。
其实在父亲没来部队之前,他一直把父亲想像成是自己背后的一棵大树,是他从心里虚拟的一棵树,可眼前的情况是,父亲不是他想要的那棵树,他的大树突然倒下了,他失去了根基。他蒙着被子,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他又怕被人听见。悄悄地,他又穿上衣服,摸到了炊事班后面连队的猪圈旁,那里有一块空地,有两间小房,那儿住着一个喂猪的老兵,老兵的衣服永远是油迹斑斑的,他很不合群的样子,平时也很少能融合到连队来。这边打着球比赛,他只在一旁袖着手看,脸上的表情永远是木讷的,在一般兵的眼里,这个老兵就是喂猪的,他从来到连队就开始喂猪,他已经喂满四年猪了。不知道他还能喂多久的猪。听老兵说,每次连队杀猪时,喂猪老兵都要为被杀的猪哭一次。他不吃肉,直到那头猪的肉被连队吃完了,才会走进食堂。
那天晚上,乔念朝蹲在猪圈旁放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先是惊动了那些猪,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吭哧吭哧地走过来,不明不白地望着他。后来那个姓赵的老兵也被惊醒了,他披衣起来,推开门,不声不响地蹲在那里。直到乔念朝止住了哭声,才发现那个姓赵的老兵,他有些尴尬,也有些突然。正在他还不知如何是好时,赵老兵说话了。
赵老兵说:你是那个姓乔的新兵吧。
乔念朝的心里平静一些了,他默然地看着赵老兵。
赵老兵又说:哭吧,哭了就好了,我在这喂了四年猪没少听人在这儿哭。连长在这儿哭过,指导员也哭过,你们的排长刘双林也在这儿哭过,想家时哭,遇到事也哭,哭过了就没事了。
乔念朝向赵老兵走去,他坐在台阶上,掏出烟,递一支给赵老兵,赵老兵接过了烟。
赵老兵说:想家了吧?许多新兵都想家,哭两次就不想了。
乔念朝觉得眼前的乔老兵很亲切,似乎他早就认识赵老兵似的。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想跟赵老兵在一起,因为赵老兵不会伤害他。于是他就脱口而出:赵老兵,我跟你学喂猪吧。
赵老兵不相信地望着他。半晌,赵老兵才说:别说胡话了,兄弟,谁愿意干这些没出息的活呀?
他答:我愿意。
赵老兵认真地又看了他一眼。
从那一刻起,乔念朝下定了喂猪的决心。